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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高中时的学习笔记。虽然此时的字没有她后来的字那么老辣圆润，但一个高中生能有这样一手字，我辈真是只有望字兴叹了。

谁让我们小时候不写毛笔字呢，谁让我们没把《红楼梦》倒背如流呢，谁让我们的古诗词读得那么少呢。这些，都是老妈的童子功。兴叹。兴叹。

回家，夜晚三兄妹坐在一起彻夜长谈，白天有空，则翻阅家中的旧书信，旧照片。

好玩事一堆。

翻到几张零星小画，问弟弟：这是谁画的速写呀，这么差。

弟弟说：除了是你画的，还有谁？！

又翻到一册作文本，上写：上学期全校作文竞赛得了第二名，渐生骄傲之心。等再次竞赛，前五名居然没有自己。这回终于知道骄傲使人退步了！

问弟弟：想法对了，可字写得这么难看，谁的作文呀？

弟弟说：啊，你自己写的字都不认得了！

回头看自己，真是够不上优等生的美名啊。

弟弟一直小心替我收着一卷画，是少时美训班的老师或长兄们送给我的，或为我作的肖像画。

弟弟每天忙着做饭来给一家人吃，百忙中却始终惦记着要把画卷翻出来，让我一阅：我就想知道，以你现在的水准，这些画究竟画得怎么样。

把画拿出来打开时，我下意识想，应该戴一双白手套才对，真是职业习惯成自然了。

肖像画不在其中，但把一张张竹子、花朵、放牛娃仔细翻过去，轻叹一口气，卷起来：留在家里吧。

弟弟说：我早猜着，你该是不会带走它们的了。

我解释说：技法还是有的，不错的。但如果只论技法，那便空无一物了。

回家带了报纸与杂志给老妈。当然都是有我文章的。

老妈喜笑颜开：这比给我十万百万都让人高兴啊。

我怀疑老妈的喜笑颜开是客气，对弟弟耳语：老妈说的是真的？我真要拿一箱珠宝给她，只怕那才让人笑得合不扰嘴。

弟弟诚挚地正色道：这句话倒真是发自肺腑的。现在钱对他们有什么用？没用了。毕竟还是读书人，知道你的文章的价值。

又证明说：如果不是真喜欢，不可能一整夜不睡读你的文章。

我说：好吧。

但还是要避免问他们有什么读后感，因为这会让人紧张，以为我要用专业知识考他们。

翻旧书信，看爹妈写的字，读他们与同学们的通信，羡慕到倾倒。客观地说，那个时候的国之气质，与那个时候的人的质地，确实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拥有的了。

翻读这些信，一边忍不住感叹：天，写得真好。

旧照片也好。老妈小时候不是穿缎子旗袍，就是穿呢子大衣。脚上是很时髦的皮鞋与袜子，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读书时才是学生装了。工作以后，与女友们的合影，个个都是爱美的样子，美丽的披肩披着，有花边的领子翻着，好看极了。到了文革及之后，衣服才渐渐朴素下来，渐渐失去过去的有型有款。

至于父亲，我们兄妹都承认，没有一个人在样子上长过他。哥哥俊秀，弟弟英俊，又最像父亲，但父亲那种既清朗又英俊的书卷气，兄弟二人都不似。

小时母亲给我们拍照片，总是千篇一律地说：不要动~~~笑~~~！卡嚓。

万人迷弟弟不用叫他，早在那里笑成小眯眼了。但对不爱笑的哥哥与我，拍照真是个大难题，努力展现点笑容僵在脸上，照片洗印出来，让人可怜又捧腹。

因为照相是这么的负担，所以尽量躲着不照。

哥哥对自己由小到大的样子很是困惑：这个娃儿，怎么永远皱着眉头？一百天能有什么心事，也皱着眉头？！

但现在，哥哥爱笑了。媳妇儿那么宠爱他、迁让他，把他的天生“愁容”养没了。

弟弟也仍然爱笑，但经常一脸的坏笑，小时爱捉弄人的性子，一点没改过。

最让我们兄妹激动的是，居然把父母年轻时的结婚证都翻出来了。

我们之前都没有看过他们的结婚证，因此都有点激动。

结婚证好大的纸！上面闪耀着五星红旗与五角星，麦束在吐穗，还有百合与玫瑰花围绕四周，小白鸽在飞翔！

双份！男女双方各持一份。

同时找到的还有没来得及贴上去的结婚照，男方浓眉大眼，女方细眉秀目，两个人都笑微微的，都很有文艺气质。

看年龄，男方29岁，女方26岁。一对不折不扣晚婚的文艺青年啊。

不过，在这神圣的结婚证的背面，居然写了好几行字。是谁可以随便在上面写字的？

仔细辨认，原来那些字是：棉票已发。布票已发。糖烟酒油票已发……大意都如此。

全是写得很好的字，再加盖了红私章！

哎呀，怎么都那么好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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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高中语文课本中的一个页面，上面写着他读文后的注释与眉批。课本上有“绝句是中国旧诗体的一种……”，而父亲的眉批是“揭露封建社会，表现人民的愿望。跳出本阶级的立场……”，看来，这个有为青年已经进入了概念中的新中国，自觉接受所谓阶级这样一些词汇了。

但无论如何，父亲一生最爱的都是古诗词。至于字与文章么，毛笔大字，钢笔小字，老妈跟他PK了一生，谁更胜出，至今无结果：）

元宵节，听着四周的焰火声声，写下这些字。年，就算过完了，要回北京，开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