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言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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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嬢妩媚家温情幸福 |
三嬢年轻时,娇美妩媚。年老时,也是鼻子是鼻子,眉眼儿是眉眼儿,清秀到老。
我的性情,是那样天生的一种清冷,并不时常想念人,生活里更多的时刻,是空心的。
但是,我会想我的三嬢。
我其实不应该叫她三嬢,嬢嬢谓之阿姨,照年龄与辈份,我应该叫她婆婆才对。
仅是因为习惯,叫她三嬢。
三嬢住我家老房子的隔壁,我走出家门几步,就是她的家。
在我的心里,那几步路的距离,是没有的,她的家相当于就是我的家。
我放学肚饿,我要看小人书,我要换衣服,我要听故事,我要吃好吃的,或者什么事也没有,永远都是往那个家里跑,好像我是她家的孩子。
三嬢自己有孩子,一个女儿,大着我许多岁,聪慧非常,文理通吃,是我自小到大的至交。
因为我们要好,三嬢家的门,就始终为我无条件开放。
三嬢每天下班回家,会路过我的家门口。
她特别爱我们家的兄妹,可能是孩子们健健康康、粉红粉白的缘故。
总记得她每次路过我家门口,笑眯眯小停一会儿,看着我们的样子。
满眼的喜爱,一脸的慈祥。
三嬢是很美的女人,皮肤晶莹,牙齿剔透,头发梳得整齐,千层底布鞋的白鞋底总是洗得雪白。
那个漂亮干净的样子,非常温情,非常妩媚,太媚了,老天都要恼她。
所以她从不到我家坐一下,也几乎不到任何人家坐一下,只在门口看一看我们,就回家煮饭去了。
我不恼她,只无比地依赖她在的那个家。
她自己有一副清新的样子,家里更是一层不染,床铺整洁,窗户透明,一张擦桌布也洗得亮纱。
冬天燃上火炉,炉膛里烧得通红,桌子上竟然也是纤尘不染。
我们家的小猫儿和我,无事就去三嬢家。三嬢为了欢迎我的小猫,做了一个软软的厚垫子,专门拿给它睡觉。
冬天的晚上,坐在温暖的火炉旁,抱着猫儿听三嬢讲故事,感觉真幸福极了。
有时的故事好笑,三孃就把眼泪笑出来了,我们也笑得东倒西歪。
不知是哪一年,三嬢搬了家,因为她住的这个房子,是我们家祖上的产业,国家还了极少的一部分出来,三孃就搬去河边的一栋红砖房子里住下了。
距离拉远了不少,但于我,仍然相当于没有距离。
我饿了,我渴了,我要换衣服了,我要听故事了,就又去了。
三嬢的新家照旧地板雪白,窗户明亮,火炉冒着小火苗。
只是多出来一个简易阳台,爱美的三嬢,哗地养出来几十朵上百朵鲜花在阳台上盛开,远远望上去,那个美!
我一直习惯于三嬢家只有她与女儿,从没想过为什么只有她们母女俩,究竟是人太小了。
有那么几次,我去时看到一个眉清目秀、风度举止很不一般的陌生男子坐在她们家的藤椅上。但下次去时,陌生男子就不见了。
我亦不问为什么,是问不出为什么,照旧欢欢喜喜在三嬢家进出、玩耍、吃饭。
长大了才知道,原来三嬢结婚的男人,是个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一直被GCD秘密关押在某个监狱,年老了才被释放出来。
我偶尔看到这个陌生男人出现在三嬢的家里,是因为每年,他可以有十天半月的时间回家探亲一次。
而三嬢的一生,只为带着女儿,等这个男人回家。
但三嬢的性情为什么那么的好?不因环境残酷而无情、怪僻,与人人为善,尤其一直那么疼爱着我。
我并不是她的孩子呀。
我长大了,就有许多的问题放在心里要问她,她是哪里人,她的家里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嫁的是国民党军官,为什么始终一直等他。
我果然也问过点什么,可是我的至交对我说:不要提,妈妈不能提从前的事,否则活不下去。
虽然不能提,可还是知道,三嬢在一些“运动”中,被整得完全活不下去,数次要自杀。
但老天对她好,不让她抛下孩子。她两次对自己做了绝情的事,可是竟然又活了过来。
活过来了,就继续干干净净往前走,继续等她的男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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