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离开的时候，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刚哥还沉浸在电影情节里，提议到党卫军上校俯瞰萨拉热窝的山头，向这座城市告别。

曾经葱翠的绿色丘陵，在二战后的城市开发中已逐渐消失，密集的住宅区和清真寺占领了整片山坡。经历了瘟疫、火灾、战争后的萨拉热窝，在冷风急雨中，显得有些畏缩和哀怨，与曾经不可一世的党卫军上校败退前的表情，莫名重叠。当时，那厮就是站在这里，带着些许畏缩和哀怨对手下说：太有意思了，我来到萨拉热窝寻找瓦尔特，可怎么也找不到。现在我要离开了，总算知道了他。看，这座城市，它，就是瓦尔特！

离开萨市不久，我们的手机信号忽然消失在波黑的崇山峻岭中，刚哥遁形，导航哑巴，雨雾袭来，曲子懵圈。雪上加霜的是，半道上杀出两警察，说我们严重超速，要罚款26马克。

赶紧交钱走人吧。不行，两位同志解释，按规定他们只管开罚单，不许收罚款。简单说，护照扣下，等我们去几十公里外的警察局缴完罚款，再凭收据回来领取。听说我们没有导航是睁眼瞎，微胖的那位察二哥面露怜悯，似想帮忙说个情，而瘦削冷脸的那位黑猫警长原则性很强，坚持不同意任何方式的变通。无奈，胖二哥拦下辆过路的当地车，令老实巴交的司机为我们带路。

我敢说，如果没有这位向导，我们就算转到第二天，都不可能找到这所山旮旯里的微型警局。然而，不要高兴得太早！人家局里的同志说了：我们只收当地币，欧元的不要；只收现金，刷卡的莫来。结果腻，他们出动了四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分头去帮忙换钱。小镇的餐厅、饭店、咖啡吧、银行，都被惊动了，就是死活换不出钱来。没人要欧元，大家只认马克。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四警察找来一小头目，大伙围成圈，好一通合计，最终同意收下我们送不出去的15欧，前提是必须写份委托书，请同志们日后继续努力，帮忙换钱缴罚款。双方郑重其事地在委托书上签字画押后，事情总算了结，临别，全局警察不约而同伸出大姆指点赞，不知是赞赏我们的耐心配合，还是赞赏我们的身无分文。

随着天色渐晚，气温几乎已降到零度，带路的老实人虽冻得直抖，却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陪伴着我们，最后签署的罚单，警方也是直接递交到他手上的。这位上帝派来的天使带着我们狂奔回罚款地，速度肯定一路超标。

胖警察与我们热烈握手，不住“抱歉”，瘦警察皮笑肉不笑，牵动嘴角：看，你们做到了。

老实人在阴郁的天幕下对我们挥挥手，默默离去。对他，我至今充满感谢，并且怀念。

下午五点，老天终于屏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降下一场大雪。

下雪比下雨好。雪花飞舞的方式是那么安详，轻快，妩媚，把一张素白的绒毯，温婉地披在道路和树木的身上，很快，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消失了，时间和空间的界线也消失了，眼前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