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伦勃朗、维米尔、文森特这三位荷兰传奇艺人，业界公认伦勃朗技艺最强、文森特影响最大，维米尔褒贬不一。但如果你在尼德兰呆得够久、走得够远，就会发现，其实当地人最爱的是维米尔。他们称他为“荷兰的曙光”，把他的画挂在城市上空、店铺门面、宾馆过道。

这可能和维米尔一辈子没离开过他的家乡有关。他生在代尔夫特，死在代尔夫特。有拱形石桥与运河美景的代尔夫特。

1632年，维米尔出生在代尔夫特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丝绸织造商兼艺术品商，还经营了一家生意不错的旅馆。维米尔二十岁继承父业，次年便在红色市政厅迎娶了妻子，同时当选为代尔夫特画家行会的会长，算是年青有为，志得意满。

17世纪初的荷兰，是欧洲最富强的国家。新兴资本主义制度使社会拥有更多的民主自由，艺术不再面向教会和宫廷，而是踏上现实主义道路，深入市井，拥抱日常。维米尔所有的创作灵感都源自生活，一种既蓬荜生辉又静穆安详的超生活。杰出的艺术家不仅能看到平凡中的辉煌、短暂里的永恒，而且总能将那些必然消逝的瞬间，曲尽其妙地凝固于画布之上。

早前看过一部纪录片，说尼德兰人在中世纪就利用风车动力发展了研磨玻璃和宝石的技术；16世纪末，他们的眼镜和透镜制造业已经十分发达；17世纪中叶，采用透镜绘画成为荷兰的新潮时髦艺术，它让艺术家进入一个扑朔迷离的光学世界，以极高的精确度测量出所绘空间的形状。当然，维迷们宣称：“暗箱”绘画不是为了帮画家偷懒，更不会限制他们的想象力。这不是一个简单堆砌及还原景物的过程，它与现在的照相技术是有本质区别的。

维米尔的作品尺幅不大，内容朴素。他的绘画方式，就是在目之所及的位置，放一个用显微镜制成的“暗箱”，经过长久专注的观察和分析，借助光学透视原理，把视觉金字塔内包含的所有东西，投影在墙面画布上，再用点画法抓住变幻的光线，捕捉完美的色彩。

他特别钟爱有边窗的工作室，常让妻子或女佣在这里拗造型摆姿势，并精心调整各种道具的位置，用透镜判断二维成像的效果，使左上角斜插向下的光线，通过玻璃的折射和布帘的反射，在一个特定空间内流晶溢彩。 有没有觉得，这些看似普通的生活场景，让你既有身临现场的认同，又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1672年，法兰西十二万大军进攻荷兰。曾经的海上霸主，沉醉于放贷四海只为利的纸醉金迷中，五十年来军舰都没造一艘，哪里还打得来仗！国土的迅速沦陷致使几十家银行纷纷倒闭，中产阶级瞬间破产。维米尔的好日子到头了。

面对十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百无一用是画家。且这画家的作品又是那样细致入微一尘不染，需得两三年才能完成一幅，只能养性，岂能维生！庞大的家庭重负，使维米尔无技可施，不得不将父亲留下的旅馆出租，借居到岳母家中。不久，他便在极度萎靡和心力交瘁中撒手人寰。

43岁的维米尔在二十多年的绘画生涯中，只完成了三十几幅作品；生前没有伦勃朗的卓尔不群，死后更无文森特的一鸣惊人。要再过两个多世纪之后，人们才会重新发现他的价值。

代尔夫特的教堂钟楼，因运河下沉而倾斜；荷兰的黄金时代，随维米尔去世而终结。

说来也巧，此行在布鲁日小住的民宿，恰是典型的维米尔时期建筑风格。据说当时的尼德兰树木稀少，修建房舍需经议事会讨论批准后，才能动手伐木，建成的房屋要根据窗户的数量纳税。想当隐形富翁很难，亮晃晃的玻璃窗炫那儿哩。

从这幢民宿的整墙长窗看，原主人不是腰缠万贯的巨商，便是煊赫一时的高官。也说不定是炙手可热的主教。它的地理位置实在优越：前门紧靠情人桥，后园毗邻圣母堂。最妙的是，室内所有家俱物什，都在忠实还原维米尔的生活场景。

          黄昏时分，房东上楼来问我想不想看电影。不及回答，他便轻车熟路从天花板降下一张两米见方的幕布，把法语版《戴珍珠耳环的女孩》放将起来。

 窗外的阳光同三百五十年前一样，温温柔柔安安详详地倾洒进来。

与维米尔同年出生，并和他一样喜欢艺术创新的作曲家是吕利。吕利的“戏剧芭蕾”和法国歌剧，对当时的欧洲音乐产生过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