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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乐园圣安东尼的诱惑末日审判愚人船基督荷十字架 |
在荷兰南部的北布拉班特省(这地名儿取得,心好累),有座名为“亨博斯”的小镇,是佛南德斯画家博斯的故乡。他在这里过了一辈子,几乎从未离开过,绝对是这片贫瘠土地上最壮硕的怪伽。
16世纪以前,低地尚无统一的国家,佛南德斯名义上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实则远离梵蒂冈的控制,百姓思维活跃,不惧挑战权威,诞生了许多新型教会。博斯生活的15至16世纪,正是低地历史上的重大转折时期,沉迷于地狱和诅咒的中世纪思想,已经阻挡不了现代科学和知识的迅猛发展,人类文明史中的潘多拉之盒即将打开。博斯敏锐的洞见到,人们熟知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用独到的想象力,无中生有虚实结合,讥讽道德的沉沦,暗喻人性的邪恶,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对自己所处时代的迷恋与焦虑。
学画以先,我不识博斯。虽然欧洲各大美术馆都收藏有这位爷的神品,却每每被我视为透明。那时候,看不懂的离奇古怪思路,品不了的匪夷所思格局,一律被自行屏掉。自与格格巫为伍,见她提起博斯,总是一脸迷妹样,说看他的画,像阅读童话,有一种不管不顾我行我素的纯粹欢愉。伊是懂法术的,其蛊惑力在意志薄弱者身上没有不奏效的,我开始关注和走近博斯。
他的作品不多,分散在巴黎卢浮宫、维也纳学院美术馆、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荷兰北布拉班特博物馆、比利时皇家美术馆、格罗林根博物馆、鹿特丹范伯宁恩美术馆。画的尺幅不大,辨识度极强。
博斯没受过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潮的熏陶,也从不沉醉于新兴市民阶层的日常,旨在繁杂混乱的社会和统一有序的画面中求融洽,在荒诞颠倒的现实和真实准确的内心中找平衡。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在为教堂绘制的许多三联祭坛画中,不回避大人物的声色犬马、小人物的虚张声势,如同一位窥破凡间秘密的智人,正从另一维度俯身向下,凝视这蓝色星球上疾管繁弦的狼藉。

《人间乐园》的重点在中幅。与其说那些花样翻新一言难尽的场景是博斯视觉的伊甸园,不如说他给西方艺术史出了一道难以解开的谜题。简单讲,他狂佯恣意地虚拟了一个银河系之外的神秘世界,让你去挖空心思猜,猜、猜、猜。
在哥伦布发生新大陆之前,博斯便绘制了这幅诡异的画:细密繁复的渺小人体,有的骑着怪诞的动物,有的高举巨大的草莓;有的紧抱着舞蹈,有的与怪兽杂交;长翅膀的鱼、做绞索的弦、戴兽头的武士、长蟹腿的塔楼、冷峻的星舰发射器……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离奇事物,被博斯用佛兰德斯人特有的细腻笔触,平铺直述,娓娓宣泄。
按说,他是五百年前的超现实主义者,就算那时候没人能读懂这画的含义,到今天,大家总能轻松解读了吧?然而,揣度彼岸,终究是空,混沌归混沌,乱麻打不开。他的头脑风暴直到现在,依然云遮雾罩大雨滂沱。我喜欢的美国作家迈克尔•康奈利说,洛杉矶就是充满魔幻元素的现代版《人间乐园》,他塑造的硬汉侦探,就是二十世纪不羁的怪人“博斯”。


《圣安东尼的诱惑》描绘了舍弃财富克己苦身的埃及人安东尼,他隐居山野,在与心中情欲、魔鬼、罪恶的不断争战中,默思静想,接近上帝。
妖女在裂开的树杆中传情,怪物从巨型的水果里杀出;恐龙在天上飞,红鱼在地上划;脑袋有鳍的男人,嘴脸是驴的神父;长着牛腿的茶壶,骑着老鼠的巫婆;眼前的盛宴,身后的美景……通通以一种莫可名状的超自然能力,梦魇般铺陈于画面的每个角落,诱惑着虔诚圣徒的定力。安东尼在一场醒不来的幻境中清晰地看到,自己没有退路,前方的森林,早已烧成了红色的炼狱。




《末日审判》从左到右,分为天堂、人间、地狱三组。博斯把酒桶拿来沐浴,木屐改作方舟;蝴蝶的翅膀安在男人的背上,人类的脑袋拧在鳗鱼的头上;让裸女与乞丐共谋,勇士同乌鸦苟且;他还使孱弱的阴魂从树中流出、巨大的蚌壳把情侣夹扁……连茫茫太空之上的创世之神,都不禁要为这出既热烈又阴森的人间闹剧打个寒颤。




《基督荷十字架》挂在根特美术馆毫不起眼的角落。它是博斯恢宏的梦幻世界里,一张朴素暗沉的作品。博斯这次懒得再用比喻和暗示,他直接告诉你:这世界就是一条由怨恨、古怪、邪恶组成的海洋。
不足80厘米的画面,被各色人物充塞得满满荡荡:肥胖的官员、酗酒的恶贼、戴尖帽的女巫、鹰钩鼻的雇佣兵,包围着画面正中背负十字架去各各他山赴死的耶稣。位于左下角的圣维罗尼卡,手里捧着替耶稣擦过血汗的面纱,凝视上面奇迹般印现的基督头像,正欲逃离这罪孽的漩涡。
现世的宗教动荡,世人的观念改变,世界的版图更新,就像一场噩梦,耶稣仿佛和我们一样,不知身在何处,又不得不穿行其中。一滴悲悯的清泪,正从他低垂的眼角流出来,顺着脸颊,慢慢滑下。

与博斯一起从15世纪横跨16世纪的尼德兰牛人,是音乐界的维拉尔特。他的曲子以世俗小调为主旋律,欢快热闹,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