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断言:凡见过巴勒莫的人,都会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我想,那一眼多半会停留在这些表情奇特的赭石雕塑上吧。石不语,亦不躁,它固执的沉默和倔强的骄傲让你心生好奇与敬畏,忍不住想再三靠近,探寻究竟。
十六世纪,意大利本土艺术领先世界潮流的活跃开放,对西西里岛几乎没有产生多大影响。在西西里首府巴勒莫,文艺复兴盛期留下的唯一遗迹,只有这组从佛罗伦斯搬迁过来的普雷托利亚喷泉。这座搔首弄姿的喷泉共有三层水池,泉眼四周盘踞着二十多尊表情暧昧的奥林匹亚神,他们让我想起少年时期读过的一本书《诸神渴了》。泉水从各位大神的坐骑嘴里喷射出来,在阳光下交织成一顶弧形的水晶珠网,煞是闹热。
1573年,一位巴勒莫富豪在佛罗伦萨偶然看见这组喷泉,爱不忍释,斥巨资购入。这位好心人还特意在巴勒莫市的中心地带为喷泉建了一个开放式广场,以便市民共赏同乐。不料,本分的岛国居民却难以消受这花里胡哨的异教元素,亦不忍正视那堆伤风败俗的赤裸人体,竟悻悻地将其斥为
“羞耻之泉”。
也许,之所以在巴勒莫没有“文艺复兴”,是因为这里的文艺从未有过衰败。西西里人一直走在一条包罗万象却体贴含蓄的艺术之路上,根本不需要这些极端视觉的刺激。
巴勒莫的名胜古迹分布在老城的四个区域,中心部分称为四角场。四角场的每只角都有一组喷泉雕塑,分别代表一年四季和城市的四位守护神。
巴勒莫的成长史与西西里其它城市没多大分别,总之各种殖民占领从未消停。当一个强盗被另一个强盗赶走时,最不可能带走的就是建筑。就这样,一朝君王一朝城累积下来,便形成了西西里特有的快乐混搭风——兼具了拜占庭、伊斯兰和诺曼式的酸甜苦辣。
公元395年,古罗马皇帝去世前,将帝国分为东西两半交给两个儿子。东罗马的拜占庭帝国非常看重巴勒莫,视其为统一意大利本土的重要战略基地,在此修筑了大量具有鲜明东正教色彩的城堡和教堂。
公元827年,北非穆斯林怀着对一百海里外的西西里不可抑制的占有欲,开启了与拜占庭帝国100多年的拉锯战。
公元965年,北非人将首先攻下的巴勒莫定为西西里的首府。在2个多世纪的统治期内,秀丽的圆顶清真寺,精美的阿拉伯几何图案,如雨后春笋,滋滋生长。
公元1091年,西罗马帝国教皇雇佣能征善战的诺曼人攻下巴勒莫,恢复了西罗马天主教的统治。新任君王并不排斥伊斯兰文化,甚至让阿拉伯的官员们去帮自己兴建诺曼式宫殿。
以上三段重要历史轨迹,是诞生西西里建筑风格的基础土壤。
巴勒莫没逃过1693年那场全岛大地震的蹂躏。在之后的大规模重建时期,他们干脆将各大朝代的经典建筑风格来了个一锅烩。时值巴洛克风晚期,受训于罗马的施工方领军人物,决定赶个时髦,在这锅美味的大杂烩里加一勺即将下架的品牌调味酱。他们将这种结合了复杂的本土风格、只存在于西西里岛的疑似巴洛克建筑,自负地命名为“西西里巴洛克风格”。
巴勒莫大教堂就是这种风格的最佳代言人。它起初为拜占庭东正教堂,后来被穆斯林改为清真寺,再后来由罗马人改为诺曼天主教堂。13世纪受哥特风影响,加建了尖塔和钟楼;15世纪受西班牙风薰陶,把入口变成加泰罗尼亚式的三座拱形门廊;17世纪震后复建,注入了罗马的巴洛克元素。我们现在看到的大教堂,拥有拜占庭风格的黄金镶嵌画、哥特式的尖拱、加泰罗尼亚式的门廊、阿拉伯风格的几何垛口、诺曼式的半圆形殿堂、巴洛克风格的戏剧光影……它已不再是一座普通意义上的宗教建筑,而是一本记载西西里历史发展的立体教科书。
我第一次听说巴勒莫大教堂,是通过马龙.白兰度之口。教父要弄死对手之前,淡定表白:会有什么困难呢?我们完全有办法把他的尸体送到巴勒莫大教堂,然后,我们会像参加别人的婚礼一样去参加他的葬礼。
电影《教父》主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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