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颜珠
(2012-02-16 13: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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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坟头少女哀荣丫鬟官司保留证据杂谈 |
分类: 民间故事 |
定颜珠
上世纪六十年代,为了平整土地,曾经大平坟头,又因耕种的需要,要把砌坟墓的砖石挖出来。离老白家的坟墓一箭之地有一座孤坟,打开时,见一具女尸鲜艳如初,像一个少女正在熟睡。人们正惊讶于女子面容的娇美和衣饰的华贵,却不想转瞬间一切皆化为灰烬,只留下一颗亮晶晶的珠子在腐烂的棺材中间闪闪发光。挖坟的人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是大白天见了鬼了还是有神灵出现。愣怔过来准备逃走,有位上点年纪的人说,不是鬼也不是神,一切皆因这颗珠子。这叫定颜珠,把它放在死者口里,尸首长时间不腐烂,下葬几百上千年都会容颜如生。
问题来了,为什么一个少女会独葬一冢呢?
定醒下来,挖坟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有的说,这是白家某位少爷的小妾。立刻有人反对。既然是小妾,为什么不和丈夫合葬?想想也是,小妾死了,丈夫还年轻,暂没有坟墓,但丈夫死后会将她移尸起骨,和男人葬在一起,白家是有身份有讲究的人家,不可能将这样的大事忘了。有人说那就是白家的女儿。反对的人更多。谁家的闺女单独下葬?成年女子未嫁,死后要轧一门阴亲,好让她在阴间“成人”。白家门庭显赫,轧一门阴亲不难,不会让这个女儿永远不成人的。
这也不对,那也不是,究竟这个能享受定颜珠哀荣的女子是个什么人呢?还是让我们抹去历史的尘封,看看过去发生过什么吧!
老老太爷当年出殡的时候,那气派,差不多赶得上康王了。家里白幕遮天,灵道上白幡一路到坟,香纸烟雾昼夜缭绕,光法事道场就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白家先祖说是曾经入过旗籍,是满旗还是汉旗说不清楚,反正出殡的时候,关外的旗人还真来了不少。咱平度当地更不用说了,大日子那天,周边村庄倾村而出,平度城里万人空巷,整个张舍街真正是海了去了!老白家门前有一口八角井,平日里供给全村人吃水都有余,再旱的年份也没有干过。这天不行了,看光景的人几乎要把井水喝干了,等水喝的人仍然挤得密不透风。更多的人别说喝不上一口井水,就连路上牛蹄子窝里的积水都喝干了,仍然有人渴死渴死的。
喝水还是小事儿,食物更是贵得没谱儿,花平日里百倍的价钱也买不到。近便来的人好说,挨过这一时半晌回家啥都好了,远来的人可苦大了,谁会背着三天五日的吃食来看热闹?就有那么一个人,领着外甥女远道而来,为了换取几个钱,竟然狠心把女孩卖了。
殡葬过后,小女孩被转手卖到了白家。过了几年,这个小女孩家里有亲戚当了大官,带着钱要来赎回这个孩子,白家当时家门气势正盛,以买的是“死契”拒绝了。
小女孩被分在五少爷房里当丫鬟,因口角之事被五少爷打死,家里人不愿私了,以“奸杀人命”的罪名把五少爷告了。丫鬟家人赌得是一口气,前些日为什么不让我们赎回去?要是赎回去了,我们的孩子会遭此大难吗?
其实,白家书香门第,子孙们以读书为业,家教很严,从来没有出过风流之事,五少爷当然也不例外。白家富甲一方,老爷少爷们正妻之外还有一两房侧室,五少爷真要看好了丫鬟,将她收房就是了,这在大户人家不是新鲜事。但这个县太爷心怀叵测,因为和白家有过节,借机发难,要把白家往死里整,定了个“欲奸不从,致人死命”的罪名,判了个斩立决。
官司一路打到京城,却不想皇帝不理,大理寺不断,案子到京城游逛了一趟,又回到了平度县。白家修城墙家财几近耗尽,丫鬟家亲戚罢官获罪,不能再插手案子,两家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能力再叫板了。这就让县太爷有了腾挪回旋的用武之地了。见白家已经被他折腾的够了,心头恨已雪,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善人似的出来收拾残局。
县太爷传来丫鬟家人,贴心贴骨一般说道:“案子驳回来了,就是说,按大清律,这种主子失手打死奴婢的案子是杀不了人的。白家修了街,眼见得城墙也快修完了,全县人谁不说白家的好?!这种时候再要硬抗下去,恐怕咱俩都要挨全县人的骂。”亲戚下狱,后台倒了,丫鬟家无力再和白家对抗。县太爷的说辞不是不明白,只是闹了一大阵子,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算了吧?只能沉默以对。县太爷见时机到了,接着说:“要一笔钱,让白家厚葬闺女,活着的人得好,死去的人得安,总比这么耗着好吧?你们想想,能耗得过人家白家吗?还有件事我得给你们说明白,我的任期快到了……”
忽悠完了丫鬟家人,县太爷坐等白家人上门。
白老爷来了,县太爷那个热情,完全不是案子初审时的嘴脸,说:“白大人的心情我明白,可是我的难处还请白大人体谅。”
修城墙的工地上已经不是个秩序,送砖的人白天送晚上偷,白家实在是耗不起了。到了这种时候白老爷只能任凭眼前这个小人摆布。县太爷说了丫鬟家的条件,白家结案心切,明知是黄连,也得咽下去。
丫鬟家条件不多,只有两条:赔钱;把丫鬟葬在白家墓地。
赔钱的事儿好说,要多少给多少就是了,他还能要出个尖儿去?!可是要把一个丫鬟葬在白家墓地,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天下就没有这种事儿,也不是这个理儿。刀把子攥在人家手里,白老爷不能硬顶,只能婉转说道:“一个女子,不能单独立坟吧?”
“欸!怎么不能?我朝孝庄太皇太后不就是单独一陵墓吗?”县太爷搬出皇家人来,白老爷既不能评论,因为儿子,又不能辩驳。丫鬟家有县令撑腰,丝毫不肯让步,事情就这么僵在那儿。
五少爷想想事情皆由自己而起,一时血性发作,拿出几句戏词吼道:“砍下头来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要杀要剐随你!”也不管爹在场,直接自称老子,又厉声厉色对县太爷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啃到骨头不嫌腥,还没完没了是吧?要不要老子给他披麻戴孝?大不了一个死,惹急了老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还别说,五少爷这么一咋呼,一干人还真愣住了,所有人都没话了。
丫鬟家人原本没想过孩子该葬在哪儿,只是依着县太爷的意思提出来这个要求,事情到了这地步,只求快将闺女下葬,求个入土为安,所以不再多说。县太爷更是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白家真要豁出去,现在就把修城墙的事儿停下,他这一任一点儿政绩没有不说,留下一个半拉子工程,还会留下一个笑柄。再说了,这个案子毕竟顶天的人都过目了,真要杀这个五少爷,不光是得不到一点儿好处,到如今,还真成了一件难事了。
只有白老爷还是处于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没有呵斥儿子,也没有指责许县令,而是淡淡地对丫鬟家里人说:“还是先看看孩子吧。”
许县令和丫鬟家人一块儿来到白家,打开还没有下钉的棺材,所有人都惊呆了,丫鬟安详如生,没有喜悦,似乎也不再痛苦。
丫鬟家人信了白家人的解释,真的是误伤人命。县太爷庆幸自己没有进一步的造次。
可以设想,白老爷为了保留证据,必须要保护好丫鬟的尸体,他已经将丫鬟尸体做了防腐处理。他需要提防着那个笑里藏刀的县太爷。儿子虽然读书没什么长进,丫鬟长得也是十分姣好,但儿子绝不会干那些苟且之事,更不用说是“欲奸”。他相信,丫鬟肯定还是处女之身,除了后脑有撞痕,身上一定没有其他伤。尸体一旦腐烂,翻手覆雨的县太爷在重新上报时换个说法,儿子可是死定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保证完好如初的丫鬟尸体,就能保住儿子的命。
丫鬟下葬了,堂堂一世的白家,竟被一个七品县令玩弄于股掌之间。至此,连同上一个官司打到京的故事,我们真不知道该为大清律只是某些官员们谋取私利的工具而感到悲哀,还是该为丫鬟的一条命竟成了当官的争斗的筹码而叹息?!
噢!我们似乎忘了那颗定颜珠,哦!哦!就把它看作是故事里一件可有可无的道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