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医教子

平度有个谚语，叫做“平度州，平度州，十年九不收，收一收，吃十秋”，是说平度这地儿自然灾害特别多，也说明平度人舔伤自愈的能力特别强。就有那么一年，麦季下了雹子，紧跟着晒了四十多天麦茬儿，好不容易等来了雨，又下了个三天三夜不停，左盼右盼晴了天，呜呀呀又来了蝗虫。那蝗虫多的，用群用批已经不能形容了，一边儿天一边儿天的，真正是遮天蔽日，比那乌云还厚。

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好在天生出来灾害，地养出来善人，白克敏白老爷出来救灾了。

白家上两代就有白善人之称，他知道这灾有多么严重，把家里能动用的粮食全部拿了出来。县衙里又借机一个劲儿地鼓噪，让大户们学着白家的榜样出粮捐款，平度县总算度过了年关。

俗话说“好过的年，难过的春”，大灾之年，不管是春脖子长还是春脖子短，都难过呀！白老爷想给佃户们发点儿种子，当家的儿子说，家里早就没有粮食了，要发就得出去买，咱买他买都是个买，不如让各家各户自己去买。白老爷早年在外做官，家里的闲事儿也管也不管的，儿子这样说了，也不好马上驳回去，发种子的事儿就暂时搁在这儿。

白公子的媳妇得了病，张舍周边的郎中都请了，不见好，县城里的大夫看了，还是不顶用。知道西南乡有个名医，想去请他，却有点儿犯难。为什么？人们都说，这人虽有本事，可是行事古怪。有一件事儿传的挺广：一个富人家的姨太太有病，另一个穷人家的母亲得病，两人同时去请，他放着富人家的大钱不挣，而是先去了穷人家。这家根本没钱抓药，他不但不要诊费，连药也白送了。他的说法是，富人好小病大说，靠一阵子不要紧。穷人不同，不到鬼敲门，不轻易请医生。救人救急，扶人扶贫，这是行医的本分。好像富人家都是没病装病似的。白家也是富户，要想请他，能不掂量掂量吗？

公子和父亲说了这个难处，白老爷想都没想就让儿子去请，还说名医一准儿来。

白公子硬着头皮去了，果然没费什么波折，名医来了，诊脉、开药，看得很是仔细，一直到病人见好才走。整个人再正常不过，没见他有一点儿怪。

白公子就搞不明白了，传说和现实那个才是真的？白老爷告诉儿子，都是真的！说：“这位名医，是个真性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轻重缓急，他心里自有把握。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顾及。他为什么不要钱也给穷人看病？这是他说的为医的本分。那是一条命啊！救死扶伤，当然是先救死，后扶伤。先忙活着挣钱去，那还能叫个大夫吗？好人堆里都找不到这样的！

 “再说富人，大病小病都是病，急病慢病也是病，他为什么不看？富人有病不能挨，急着治好，因此不差钱，不欠钱。要是光给穷人看病，不要钱，白送药，他在这行业能生存下去吗？药从哪里来？都说草药遍地是，可你真到山上坡里看看，能入药的有多少？人参、鹿茸、藏红花，牛黄、麝香、淮山药，这些咱山上坡里有吗？所以，有钱人的病，他定会去看。不受利益驱使，不被毁誉左右，不因他人脸色而改变，这就是真性情。”

儿子正在听故事似的仔细听着，白老爷突然话锋一转，说：“事情都有个表里，不要只看到表象而不着就里。就像咱要给租户发种子，看起来是咱给人家，可粮食收了谁得益最大？去年全县都受了灾，你让他们到哪儿赊欠去？没有种子下地，都把地给你交回来，你自己种去？所以说，只管要钱的大夫，必不寿；只管要租的富人，必不久。”

儿子赶紧制止了爹的话，即刻表态：“爹，别说了，我这就出去卖种子粮。”

果然，这年大丰收，白家的租户不但连种子粮一块儿交了，大部分人家都多交了一些，说是补补去年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