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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记忆(二)

(2020-07-02 06:22:15)
(三)

      葬礼那天很热,站在矗立着一排排墓碑中的人们纷纷把手中的花扬进墓坑,相识的人们仨仨俩俩凑在一起轻言细语的说起话来。尼古拉塔身子软软的,一直有人搀扶着。此时,尼古拉塔被人扶着坐在一张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椅子上,几个穿黑衣的女人围着尼古拉塔。

      有人拿了一些小点心让大家吃,也有一些酒水备在一旁。

      那个作为米哈依好友讲话的男人正好站在金易和我的身边,他与我们打着招呼,XUN问着名字,并说他听过米哈依提到过查理,知道米哈依有这个朋友。

      然后,这个服装很庄重的男人说话了,声音很轻:

      “米哈依是 自 纱的。”
      “几天前米哈依去了海边,投海 自 尽了。”
      “这肯定是尼古拉塔害的。”
      “知道吗?本来SHEN FU 不要给米哈依ZHU 持葬礼。自 纱的人不能去TIAN堂。”
      “尼古拉塔哀QIU了SHEN FU好久,SHEN FU没有办法最后同意了。如果SHEN FU不ZHU持 葬礼,尼古拉塔怎么才能向大家交代?”
      “米哈依,可怜啊!”
      “查理,你的电话是多少?哦,记下了,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到我家来,我们好好聊聊米哈依的事。”

      金易和米哈依的相识始于画,少说有二十二三年了。

      在一个画廊举办的当地画家的画展上,金易与米哈依相遇。画展结束后,米哈依主动提出两人去喝杯咖啡,两人的友谊从此开始。

      金易彼时像一个陷入迷宫的人,他知道迷宫的出口叫画家,却不知怎样才能抵达那个出口。

      米哈依的出现让金易摆脱了孤单,至少,这世界还有一个做了医生却痴迷艺术的人,一个和金易一样不走常规路的人。

      米哈依的家距离我家不远,他家有一间面朝街道的房被改成牙科诊所。一星期里,米哈依工作三到四天。他的预约不像其他的牙科诊所,从早晨忙到下午,从周一到周六。

      米哈依刚拿到行医执照时曾雄心壮志,他租了大房子,雇了小护士。但米哈依不曾想到的是,一个人的口碑信誉是慢慢建立起来的,时间,财力和承受压力的能力是一个成功牙医必备的几个不可或缺的因素。

      诊所开了半年,米哈依就决定关掉大诊所,把自家的房子分割出一间做诊所,开启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悠闲牙医之路。

      米哈依与尼古拉塔之间的裂痕会不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呢?

      从我见到米哈依起,米哈依就开着一辆欧洲老车,就一直住在那套房子里。按说,就算米哈依只做几天牙医的收入不很高,尼古拉塔药剂师的收入也是很高的。以我 的想法,米哈依和尼古拉塔他们完全可以换辆好车,完全可以换套更大的房子。二十多年过去,米哈依什么都没有变,同样的房子,同样的车,同样的衣服。而且, 这当中,米哈依还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二十来万的遗产。米哈依把钱存在银行里,吃着利息,依然过着没有变化的生活。

      “查理,那钱是我妈留给我的,我不能用它来买车买房,那不是我的钱,那是妈妈的钱。”米哈依说。

      米哈依和尼古拉塔的儿子从中学起就在贵族学校就读,但儿子考大学时分数却不高,不能读医科。 于是儿子先在大学学的科学,后又转到其他州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大学学了医,前前后后有十来年。

      “查理,我只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大学,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从大学出来。” 米哈依说,一年又一年。

      儿子就读的这些年里,每年初大学开学时米哈依P颠P颠地去给儿子付学费。

      “查理,年初付全款大学会减免25%的学费。”米哈依说。

      去了其他州上学的儿子从来不主动给米哈依和尼古拉塔打电话,米哈依电话过去也是十分的不耐烦。终于,儿子毕业了,留在那个州当了医生。米哈依和尼古拉塔跑 到那个州去看儿子,儿子那时已经有了女朋友,女朋友也是从我们这个州过去的。可是,儿子不让米哈依和尼古拉塔住在自己家里,让他们单另住酒店,儿子说女朋友不喜欢。即便是在葬礼上,我也没看见米哈依儿子的女朋友或是老婆出现。

      “查理,养孩子有什么用啊,眼里无父无母。可我为什么那么想念我的爸爸妈妈?我至今还保留这爸爸的一条皮带,我小时候调皮爸爸会拿那条皮带向我挥舞。”米哈依说。

      米哈依的卧室里堆满了书,各种物品,每一样东西对都他有意义,那是他的记忆。

      现在想来,米哈依与尼古拉塔之间的裂痕会不会因为儿子的不通情理和不体贴父母而又加深了呢?

远去的记忆(二)

(四)

      从昨天想到尼古拉塔的牙,继而想到米哈依的葬礼,
再想到米哈依与尼古拉塔的关系,今天的我忍不住问了金易。这事搁在平时我尽量不去触碰。

      "你后来去米哈依的那个朋友家没有?我记得那个朋友住在城西头,
很远的。"我说。

      金易的脸如同窗外的多云天,在太阳钻进云里后马上黯淡下来。金易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我想不起来是什么原因没有去他家,是他到咱们家里来了。"
      "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嗯,他来了,还在家吃了饭。他给我们带了一罐自家的蜂蜜,
就是他告诉我养蜂是件很麻烦的事,他养了十来个蜂箱的蜂。"

      我努力回想米哈依那个朋友来家里的画面,一切非常模糊,
似有非有。我只能把这归结于我上班去了,不在家。

      米哈依的朋友对尼古拉塔的想法仅限于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但我们都知道米哈依怕死,他和尼古拉塔的关系不好。

      是什么让怕死的米哈依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纵身跳下?
只有万念俱灰。米哈依一定是与尼古拉塔大吵了一架,尼古拉塔一定对米哈依说了他认为是世上最恶毒的话,足以泯灭米哈依全部生的希望。

      尼古拉塔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解释,她只是哭,只是哭。这里面的秘密,只有尼古拉塔一人知道。

      "查理,很多年了,尼古拉塔根本不让我碰她。我们一直都在分居,十来年了。
"米哈依说。
      "查理,你想象不到尼古拉塔她有多歇斯底里,
一点小事她就朝我大喊大叫,声音之大,振聋发聩。"米哈依又说。
      "查理,尼古拉塔说了,等她退休后她就要回到罗马尼亚去,
和她姐姐住在一起。尼古拉塔的姐姐是一个爱捣是非的巫婆。有一年她过来探亲,就搅和的我俩差点闹离婚。尼古拉塔现在几乎天天都和她通电话,一讲就是一两小时。"米哈依还说。

      早年我见尼古拉塔,尼古拉塔是和善的。欧洲人喜欢见面拥抱,
只要相遇,尼古拉塔都会主动先伸出双臂,我这个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的人只好扭扭捏捏的过去抱上一抱。尼古拉塔穿着朴素,总是一件素色开衫,内搭素色的T恤,藏蓝的西裤。尼古拉塔的腹部微微隆起,整体却是清爽的,干练的,身材适中的。

      有年岁末,很久以前了,我们邀请米哈依和尼古拉塔一起去一家自助餐厅辞旧迎新。尼古拉塔在一件红色的开衫映衬下白皙有光泽、不张嘴就蛮清秀的脸对生活充满 了希望。那晚,尼古拉塔笑的很多,说的很多,吃的很多。吃饭的过程中,米哈依和尼古拉塔时不时会相互拍拍手背,和睦恩爱的样子。

      别人的生活一向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我又想起十多年前的让米哈依变得神经质、更加絮叨的一件事。

      这事我曾经写过。写那篇文字时米哈依还健在,写出来只是感觉好玩和些许的遗憾。如今再想起它,我还会假设:如果米哈依拥有了那宝物,米哈依和尼古拉塔的生活会不会大反转,米哈依会不会好好的活在世上,风流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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