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唐宋以前没有床,理由是那时人睡觉卧榻。前边俺已经讲过,榻由床衍生,是床的附件,汉代才出现,而且始终不占卧具的主导地位。
唐人为文也有床榻连用但实际说床的。如“贞元末,渭南县丞卢佩性笃孝。其母先病腰脚,至是病甚,不能下床榻者累年,晓夜不堪痛楚。佩即弃官,奉母归长安。。。”
(见薛渔思《河东记 .
卢佩》《说乳》本)
文中虽床榻联用,但语境明确,读者一看便知,说的是卢佩的母亲腰腿不好,卧床不起多年。再如:
“卫国县西南有瓜穴,冬夏常出水,望之如练,时有瓜叶出焉。相传苻秦时有李班者,颇好道术,入穴中行可三百步,廓然有宫宇,床榻上有经书。见二人对坐,须发皓白。班前拜于床下,一人顾曰:"卿可还,无宜久住。"班辞出。至穴口,有瓜数个,欲取,乃化为石。寻故道,得还。至家,家人云:"班去来已经四十年矣”
(见《酉阳杂爼 卷二
玉格》)
段成式讲的虽似神话,但他用的明显是唐人语法。“床榻上有经书”也是典型的床榻联用,但说的是书牀---即今日书架。而后句“班前拜于床下”,则显然是说李班拜倒于“须发皓白”者坐禅床下。类似床的用法,解读必需结合关联语境,离开具体语境意思即变。榻的用法亦然。
"
元和中,许州客赵季和将诣东都,过是宿焉。客有先至者六七人,皆据便榻,季和后至,最得深处一榻。榻邻比主人房壁…"
(见薛渔思《河东记 .
板桥三娘子 》《说乳》本)
文中“便榻”,“
榻”显然也是睡觉的床---客店里的简易床。但同一篇章,板桥三娘子自己休息的就是卧床了。因为赵季和入店最晚就住在最里边,挨墙睡,夜里睡不着,就隔墙缝窥视店主三娘子房间,不意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即见三娘子向覆器下,取烛挑明之,后于巾厢中,取一副耒耜,并一木牛,一木偶人,各大六七寸,置于灶前,含水噀之。二物便行走,小人则牵牛驾耒耜,遂耕床前一席地,来去数出。”
这肯定是神话,但“耕床前一席地”却是以人间事做比。住店客人都住临时简易床榻,而店主板桥三娘子自己房中,却是固定正式的,自己的卧床。
看来,唐人笔下尽管床榻联用,但大小主次还是泾渭分明的。
尤其难得的是此文不但写了床榻有别,还写了床的另一种用法:饭桌子--所谓“食床”。
“有顷,鸡鸣,诸客欲发。三娘子先起点灯,置新作烧饼于食床上,与客点心。”乃见诸客围床,食烧饼未尽,忽一时踣地,作驴鸣,须臾皆变驴矣。”
《河东记》作者:唐人薛渔思,生平不详。但书中多记唐文宗大和(公元827-835年)年间故事,此书当成于大和之后。内容虽谲异怪诞,但常通过神异故事反映现实生活,体现了唐代有意为小说的特征。既讽刺皇帝官僚昏聩无知,也批判图财害命、自私残忍,还塑造了一些美好的人物形象。不失为好传奇。原书不传,辑本有《绀珠集》本、《说郛》本。
唐人笔下床榻联用
有时不仅仅指代临时睡具,也指代坐具。比如“厅上有一紫衣官人,据案而坐,问琛曰:
“尔解取鸦否?”琛即诉曰:“某父兄子弟,少小皆在使院,执行文案,实不业取鸦。”
官人即怒,因谓二领者曰:“何得乱次追人?”吏良久惶惧伏罪,曰:“实是误。”官人顾琛曰:“即放却还去。”又于官人所坐床榻之东,复有一紫衣人,身长大,以绵包头,似有所伤者,西向坐大绳床。
(见薛渔思《河东记.许琛》)
“官人所坐床榻之东”这个床榻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就是“紫衣官人
据案而坐”办公桌边上的坐具。这篇文章不但写出了床榻是坐具,还引出了供人坐的“大绳床”。 另一紫衣人坐“大绳床”相对就该有“小绳床 ”。
附“板桥三娘子 ”原文:
唐汴州西有板桥店,店娃三娘子者,不知何従来。寡居,年三十余,无男女,亦无亲属。有舍数间,以鬻餐为业。然而家甚富贵,多有驴畜,往来公私车乘,有不逮者,辄贱其估以济之。人皆谓之有道,故远近行旅多归之。元和中,许州客赵季和将诣东都,过是宿焉。客有先至者六七人,皆据便榻,季和后至,最得深处一榻。榻邻比主人房壁,既而三娘子供给诸客甚厚,夜深致酒,与诸客会饮极欢。季和素不饮酒,亦预言笑。至二更许,诸客醉倦,各就寝。三娘子归室,闭关息烛。人皆熟睡,独季和转展不寐。隔壁闻三娘子悉窣,若动物之声。偶于隙中窥之,即见三娘子向覆器下,取烛挑明之,后于巾厢中,取一副耒耜,并一木牛,一木偶人,各大六七寸,置于灶前,含水噀之。二物便行走,小人则牵牛驾耒耜,遂耕床前一席地,来去数出。又于厢中,取出一裹荞麦子,受于小人种之。须臾生,花发麦熟,令小人收割持践,可得七八升。又安置小磨子,硙成面讫,却收木人子于厢中,即取面作烧饼数枚。有顷鸡鸣,诸客欲发。三娘子先起点灯,置新作烧饼于食床上,与客点心。季和心动遽辞,开门而去,即潜于户外窥之。
乃见诸客围床,食烧饼未尽,忽一时踣地,作驴鸣,须臾皆变驴矣。三娘子尽驱入店后,而尽没其货财。季和亦不告于人,私有慕其术者。后月余日,季和自东都回,将至板桥店,预作荞麦烧饼,大小如前。既至,复寓宿焉。三娘子欢悦如初,其夕更无他客,主人供待愈厚。夜深,殷勤问所欲。季和曰:“明晨发,请随事点心。”三娘子曰:“此事无疑,但请稳睡。”半夜后,季和窥见之,一依前所为。天明,三娘子具盘食,果实烧饼数枚于盘中讫。更取他物,季和乘间走下,以先有者易其一枚,彼不知觉也。季和将发,就食,谓三娘子曰:“适会某自有烧饼,请撤去主人者,留待他宾。”即取己者食之。方饮次,三娘子送茶出来。季和曰:“请主人尝客一片烧饼。”乃拣所易者与啖之。才入口,三娘子据地作驴声,即立变为驴,甚壮健。季和即乘之发,兼尽收木人木牛子等。然不得其术,试之不成。季和乘策所变驴,周游他处,未尝阻失,日行百里。
后四年,乘入关,至华岳庙东五六里。路傍忽见一老人,拍手大笑曰:“板桥三娘子,何得作此形骸?”因捉驴谓季和曰:“彼虽有过,然遭君亦甚矣。可怜许,请従此放之。”老人乃驴口鼻边,以两手擘开,三娘子自皮中跳出,宛复旧身。向老人拜讫,走去,更不知所之。
谁误读了“床前明月光”之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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