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本意是坐卧之具。但随着文化的丰富,又派生衍化出好多意思。比如矿床河床,育种育秧的苗床,商人售货陈列的床摊,摆放物品的床架几案 ,承笔墨的笔床墨床,甚至人口中长牙齿的“牙床”。。。但无论什么床,古人用的都得心应手,读者也一目了然、为什么?因为前后都有明显的关联语境,根本不会令读者误入歧途,不知所云。
持“井床,胡床”说者,好以李白
“长干行”为例说事儿,俺也尝试说说。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绕床弄青梅”,绕的是什么床?睡觉的床?井床?马扎?这些床也都能绕,但置于“长干行”语境中,就都没了诗意。
这里的床就是小女孩折花门前剧的舞台---低矮的桌案。
小女孩在门前摘花,个子矮够不到,搬个矮脚桌垫高。够到了,折了花,就便就小矮桌子表演节目。这个矮脚桌就是“折花门前剧”演剧的舞台。这个矮脚桌就是“绕床弄青梅”的床。
( 画面煎茶即矮脚床,此系临摹阎立本,画面解读详情在“七宝床”篇)
这是儿时小朋友们常有的游戏,俺就玩儿过。见有女孩子表演节目,邻家小子就骑着竹竿当马假装将军,绕过来
绕过去
围着小姑娘转,凑热闹。这也是住平房,大院邻里杂居的好处。
(唐周昉“内人双陆图”现藏美国利弗尔美术馆--对棋双方屁股底下坐的唐人也叫床,都可搬门口摘花,当然也可以绕。)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儿时什么都不懂。什么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爱情,搞对象,打情骂俏,一概不懂。那时就爱在一起玩儿。虽然只会胡闹,但已经有了好感,有了懵懂的喜爱。正是这两小无猜的游戏,才留给人无限遐想,富有诗意。
敦煌壁画中和尚为出家者剃度踩踏的矮牀,作为“折花门前剧”演剧的舞台和“绕床弄青梅”的床是不是很合适?
“长干行”作于开元十三年(725年)秋末李白初游金陵。“长干”地名,在中华门外秦淮河南。那儿地势低平,地下水位高。居民用水多是手提丈八长井绳,甚至就如俺知青时见识过的河边村落,直接用扁担钩钩水桶,摆桶提水即可。无需借助井床辘轳。借助井床辘轳打水多是山区,或水位低的地方。
(苏州蟠门寺唐井)
水井不是谁家门前都有的。男孩儿挑逗的女孩儿,占井台表演节目?成何体统?有诗意吗?
“折花门前剧”到“绕床弄青梅”是连贯的系列活动。先得有演节目的道具花,可够不到花儿怎么办?搬个矮脚床桌垫高啊。摘到花了,便反身开演。观众就来啦,还“绕床弄青梅”参合,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童趣图啊?!
这才是诗的魅力。坐个马扎,在井台唱歌能与这个场景媲美吗?能让人有这样美的联想与享受吗?
其实“绕床”不一定环绕,
尤其在此语境。
绕,即
“往复而行”,极言之多而非实指。其用例古诗屡见不鲜,就以赌场“绕床”为例:
“有时六博快壮心,绕床三匝呼一掷。”
(见李白“猛虎行
”)
李白此处能绕井床
马扎
吆喝
掷骰子吗?!显然
是围绕高大宽阔的赌床。
“绕床三匝呼一掷
”
能是绕着赌床转三圈吗?一群人围着赌桌掷骰子,进入角色的赌徒,此时是来回往复拍手吆喝,却极少转圈绕着叫喊的。
晚唐淮安人赵嘏“赠薛勋下第”也写了赌博情形:
“一掷虽然未得卢,惊人不用绕床呼。”
几乎同时代的郑嵎“津阳门诗”:
“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
都用了“绕床呼”,此“绕床呼”能是绕井床马扎吆喝吗?读者一见便知,绕着吆喝的是赌床。
“绕床弄青梅”之“绕床”,语境虽与赌博不同,但词义却并无差别。试想,见女孩子在门前表演节目,男孩子跃跃欲试,骑根竹竿子假作跨马而来掺合。在女孩子当作表演舞台的低矮小平桌边,往复拿着青梅挑逗女孩嬉戏,这比围绕着井栏和马扎更富有诗意,更合情合理,也更复合诗人的语言环境。
“床”有几案之意,赌床虽比几案高,可以绕。但睡床安设靠墙,如何绕?唐末僖宗朝进士郑谷(约851年~约910年)“兴州江馆”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向蜀还秦计未成,寒蛩一夜绕床鸣。
愁眠不稳孤灯尽,坐听嘉陵江水声
作者因为回不去夜愁难寐,又被床下蛐蛐吵扰,心情败坏至极溢于言表。诗中“寒蛩一夜绕床鸣”能是蛐蛐绕着床转圈儿地叫吗?只不过是形容其“蛐蛐”个不停,吵得人更加腻歪心烦。这才是绕字在诗中的典型用法。这样才更加烘托诗人逆旅他乡,心愿难成,思归情切,才动人,才更有诗意。
姚合“欲出心还懒,闲吟绕寝床。”(见“喜喻凫至”)
元稹“婢仆晒君馀服用,娇痴稚女绕床行。”(见“六年春遣怀八首”之四)也都是往复多次,而非环绕转圈儿。
谁误读了“床前明月光”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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