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说(12·4)
(2022-06-19 22:51:28)12·4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
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
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
曰:“我将言其不利也。”
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解说】
这一章的主旨清楚明白:和1·1章一样,也是宣传“何必曰利”的观点。
1、前两组对话要注意:宋牼,一般认为就是宋钘,即《庄子·逍遥游》篇中说的宋荣子,战国时的著名学者。“構”字有“交”义:不是“媾”的借字。“说而罢之”的“说”是“说客”的“说”,宾语承前省略;“楚王不悦”的“悦”字是“悦服”义。“有所遇”的“遇”字是“合”义。四个“将”字都是副词,可译作“想”、“打算”、“准备”。——“愿闻其指”的“指”字是与“详”对言的,故应是“要点”义,从后文是问“将如何说之”看,这“要点”应是指“说辞的切入点”。
2、听宋牼回答说“我将言其不利也”后(“言”是告诉义),孟子就又得到机会发挥他的“何必曰利”的理论了,于是说了一大篇话。——这段话很好懂,很有气势,再好的译文读来都必定大为孙色。但须明确这几点:
开头两个“则”字句是表示对比:“志大”与“号不可”对言,这“志”字必是指“用心、志向、目的”,“大”则是“善良、高尚”的意思,故“号”是指去实现这个“目的”的“号召”;“不可”即“不适合”,从而“号不可”应是指采用的方式、手段不足以达到这个目的,所以这“号”的内容必是做“说服工作”时列出的“理由”,包括使用的“说法”、“说辞”。——所以这两句是指出宋牼所抱的目的与他想采用的“说服”方式不相匹配。
接下是对“不相匹配”做说明。“先生”领起的是四个“连锁条件句”:两句之间都省略了(即可以添加)关联词“则”,第三句头上的“以”字相当于“于是”,第四句头上的“是”字是指明最终结果,可译作“这样”(其中的“而 ”字相当于“亦”)。这四句其实是起“让步句”的作用,因为接下的很长的条件句是作转折,即是对这四句表达的“劝说效果”作否定。注意:三个“为”字句是并列的条件分句(前面可加“若”字);“是”字领起的两句是指出前三句说的情况将导致的结果(这个“是”字乃是副词,相当于“则”、“就”);“然而不”引出的两句是指出最终结果。——“然而”应读作“然,而……”,故“然而不”等于说“都这样了还不”)。又, “终去仁义”的“终”字相当于“全、都”;“怀利以相接”的“接”字是“待人接物”这说法中的“接”,也是“待”义;“不亡”前面略去了“国”字。
接下又用“先生”领出的四句,和后面接的很长的条件句,同前文用“先生”领起的四句(很长的条件句),几乎全同:只是将“利”字改作“仁义”,将“不亡者”改作“不王者”。这个对比在在说明:“以利说秦楚之王”与“以仁义说秦楚之王”,效果必然、完全相反。——所以末句是“何必曰利”。
3、加上这一章,孟子的“利义观”就展现得更清楚了:他确实把“利”和“义”(也即“仁义”)对立起来了,但这个对立乃是应该把二者中的哪一个作为“治国理念”或者说“兴国方略”的对立,即他仅仅是声言说:兴国、强国、王天下的事业应该以、只能以仁义为旗帜、为号召,这样才必定成功,从谋利出发则相反,必定失败。——所以,一般地认定孟子“把义和利绝对对立起来”,那是没有说服力的,只说明论者“读书不认真”。
【辩析】
1、孟子最后发的长篇议论,开头两句,《杨著》翻译为:“先生的志向是很好的了,可是先生的提法却不行。”——将“号”字译作“提法”,当然不是因为译者认为“号”字本有“提法”的义项,而是因为“想不出更好的译法来”,于是“姑且”这样翻译。我的“译法”是否好一些?
2、“先生以仁义”领起那段话的头两句,《杨著》翻译为:“若是先生用仁义来向秦王楚王进言,秦王楚王因仁义而高兴,于是停止军事行动”。——这译文会给人以“秦王楚王本来都爱好仁义”的印象,是吗?但这肯定不是事实。译者一定也是因为想不出“可以避免这个误解的译文”,就“姑且”这样翻译了。
【译文】
宋牼去楚国的路上,在石丘地方同孟子相遇。孟子问他:“先生准备到哪里去?”
宋牼说:“我听说秦国和楚国快要打仗了,就想去见楚王,劝他罢兵;楚王如果听不进我的意见,我就去见秦王,劝他罢兵。我的劝说会至少得到这两位国王中一个的接纳吧。”
孟子就说:“我无意问你详细的想法,只想知道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你打算怎样去说服他们?”
宋牼说:“我想告诉他们,打仗对他们不利。”
孟子就说:“先生的用心倒是很高尚,但您劝说他们罢战摆出的理由却不恰当。因为先生若是用利益原则去劝说秦楚两国国王,两国国王听了倒是可能高兴的,于是决定不打仗了,他们部队的官兵就会出于好利之心,为不打仗了而高兴的。但是,为人臣者只是怀着谋利之心侍奉君主,做儿子的只是怀着谋利之心侍奉父亲,做弟弟的只是怀着谋利之心侍奉兄长,这样一来,君臣、父子、兄弟就全都抛弃了仁义,彼此完全以利益原则相待了:果如此而不亡国者,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要是相反,)先生若是用仁义原则去劝说秦楚两国国王,两国国王就只可能是基于罢战能让自己显得是‘仁义之君’的考虑而决定不打仗了,这样,他们部队的官兵就会既为不打仗了高兴,同时又生起仁义之心。为人臣者怀着仁义之心侍奉君主,做儿子的怀着仁义之心侍奉父亲,做弟弟的怀着仁义之心侍奉兄长,那么,君臣、父子、兄弟就全都抛开了利益,彼此完全以仁义原则相待了:果如此而不成就王业者,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既如此,先生何必用利益去打动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