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6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解说】

这是《孟子》中思想深刻、内容重要但很是难解的一章：难在“故”、“利”、“凿”、“无所事”等关键词语的含义不好把握。

1、我从最后的长句想起：因为其中有个“故”字，而该句明显是、至少很像是说：尽管天空高得无顶，星辰远得无边，但只要找到了它们运行的因果规律（“苟求其故”），那么，即使一千年以后的冬至是在哪一天，也可以很快计算出来的。注意：周朝是以冬至那天为“元旦”的，所以“日至”就是冬至；“日至”前省略了“后”字，故“千岁之日至”句同时蕴含“每一年的日至都可推算得出来”的意思；“致”有“求得”义。——可见“苟求其故”句的“故”字是指事物间的因果关系，也即规律。这样，我得到了“突破口”，因为看得出来，全章的三个“故”字同义。

2、现在知道了：

开头两句是说：天下人谈论“性”，人性或物性，无非是（为了）求得人的行为或物的运行的因果规律。——后句头上的“则”字是表示范围，相当于“只”、“唯”；“故”字是用作动词，“探求因果关系”的意思，如果认为还是名词，就前面略去了“求其”二字，即是“求其故”的缩略：后文的“苟求其故”是同此句相呼应的。

接下的“故者”句是承接上句说：而寻求因果规律，从根本上说是为了得到行事的根据。——此句中的“利”字是借作“赖”，依靠、凭借的意思，又是用作名词；由于主语“故”字是“求得故”的意思，这“利”字也自然是“求得利”的缩略了；“本”指根本（目的）；“以”是介词，相当于“为了”。

再下一句是承接上两句的意思，批评有些人自作聪明，探求因果关系时不“以利为本”，故句义是：所以人们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乃因那些人总是穿凿附会地对待事物的因果联系。——此句头上的“所”字是连词，相当于“所以”（《商君书·修权》：“国之所治者三。”）句子的主语是“恶于智者”（指事，非指人）：“恶”是厌恶义，其施事无疑是“人们”，不言自明；介词“于”字是引出“恶”的对象；“智者”带贬义；“为”相当于“因为”；“其”是“智者”复指词；“凿”是“穿凿附会”的意思。

“如智者若禹”以后六句好懂了：就是字面义，是说“智者”若是像夏禹治水那样地显示其智慧，就不会被人“恶”，而是堪称真有大智慧的人了。——“行水”的“行”是及物动词，“让……运行”的意思；“行其无所事也”句中的“其”字是“水”的复指词，“所无事”是“行”的后置状语，让它依照其自然本性运行而不加干预的意思（“事”字是“从事”义）。

最后四个分句组成的长句不必解说了。

3、读懂了以后，就知此章主旨在于讽喻当时的为政者都是些自作聪明的“智者”，不懂得治国之道乃在顺应客观规律，让人民不违其本性地、自然而然地去按他们制订的政策、法规进行活动，而是只从主观意图出发，去强行干预、约束人民的活动；因此，他们必然被人民厌恶；同时指出，只要他们不这样，而是顺从人性、民心而行，就不会被人民厌恶，就会成功。——这是孟子政治思想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同老子“无为而治”的思想相近。

【辩析】

本章头三句，《杨著》的译文是：“天下的讨论人性，只要能推求其所以然便行了。推求其所以然，基础在于顺其自然之理。我们厌恶使用聪明，就是因为聪明容易陷于穿凿附[赵1] 会。”—— 有本书的译文是：“天下之人所说的本性，无非指万物固有的道理而已。固有的道理是以顺乎自然作根本的。（有时）之所以要讨厌聪明，是因为它穿凿附会。如果聪明得能像禹使水顺势流泄那样，那就不会讨厌聪明了。”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