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说(8·19)
(2022-05-13 16:24:33)8·19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之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解说】
这又是《孟子》中极为有名的一章。
1、想读懂本章,首先要问:孟子这是在讨论、阐述什么问题,以致要用这样的表述来说明他的观点?我的回答是:他是要强调地指出,人之为人,也即人之区别于动物的本质,乃在于人有道德,能够自觉地用关于人和人之间的伦理关系的道理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而从这方面看,只有君子才较好地体现了人的本质,一般人(“庶民”)往往不讲道德,可以说是在不顾自己作为人的本质行事。——这样理解,不仅文字上说得过去,也切合实际,又不同孟子关于人的其他说法相矛盾,是吗?注意:“希”是“少”义,故“几希”等于说“少而又少”、“极少”;“庶”有“众多”义,故“庶民”是指普通百姓(单个“庶”字也可指平民、百姓);“去之”、“存之”的“之”字是指代“人异于禽兽”的特性。
2、追加介绍虞舜情况的后四句,意在说明舜是君子的极致,故而是人的“最高标准”,因为舜对人的本质,亦即人与“非人”的区别认识得最为清楚,故而最能自觉地守住人的本质,依从自己作为人的固有的本质(“仁义”)行事,而不是把仁义当作外在于人的本质的东西,只是去“(实)行它”。——明乎此,就知“由仁义行”和“行仁义”的区别了:“由”是遵照义,故前者不仅暗示了“仁义”是每个人自身固有的本性(人“遵照而行”的只会是自己的本性),还申明了那是自律要求,重在自己“进入到了怎样的境界”;“行”是推行义,故后者重在“行”的客观效果,亦即带给了他人什么。
【辩析】
1、前三句,《杨著》的译文是:“人和禽兽不同的地方只那么一点点,一般百姓不要它,君子保存了它。”《傅著》的几乎全同。按这译文,似应得出结论说:孟子认为一般百姓和禽兽几乎没有区别。这不是在辱骂一般百姓了吗?孟子岂会这样说话?我据此认定这是误解误译。——问题在于:将“几希”译作“一点点”,严格说是不准确的,因为说“一点点”是着眼于“量”的差别,而孟子是着眼于“质”的差别,即他说的“几希”是就“人之区别于动物的东西究竟有多少”而言,不是申明“这东西”在“人的全部属性中所占的份额极少”,所以等于说“仅仅在于人有道德”。这样理解和翻译,才把孟子的“未言之意”也不言而喻地指点出来了。
2、最后四句,《杨著》翻译为:“舜懂得事物的道理,了解人类的常情,于是从仁义之路而行,不是把仁义作为工具、手段来使用的呢。”——这译文不仅很不明白,还包含误译。“由仁义行”和“行仁义”的含义本来没有区别的,只是在这语境中,孟子将二者作为两个“反义说法”来使用了:“行”在前者是自动词,在后者是他动词,他利用这个区别,让前者指向自己(律己),后者指向他人(责人);因此,末二句应是我理解的意思。考虑到关于舜的传说的要点就在于他只顾自己尽孝,一点不考虑父母如何待他,就显得我的理解就更为可取了。
3、蒙培元解释此章末四句时说:“‘由仁义行而非行仁义’则是以仁义为治国治天下的根本‘道路’而自觉地去行走,而不是以仁义作为工具,去达到某种目的。”这解释有两点说不通:这里是在一般地谈人性,说到舜,只是把他作为具有“完全人性”的人同一般人相比,不是把他作为好的治国者、天子来同一般侯王君主相比,怎么能说“由仁义”就是指“以仁义为治国治天下的根本‘道路’而自觉地行走”呢?这里讲的“君子”明显是指道德君子,因此,孟子理应主张人人都争取做君子,也即争取成为一个具有完全人性的人,从而也就是“由仁义行而非行仁义”的人,但当然不是人人都有如何“治国治天下”的问题要处理。因此,这话决不可能是蒙先生理解的意思。
【译文】
孟子说:“人据以(将自己)区别于禽兽的地方是很少的,仅在于有道德这一点而已,而这一点,普通平民百姓是不大在意的,君子才极为看重。虞舜明了万物之情,体认人类之理,故是把仁义当作自己作为人的本性而遵照行事,不是视之为外在于人的原则来推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