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说(7·4-5)
(2022-04-14 20:04:48)7·4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解说】
1、本章前三句是三个并列的条件复句,每句的条件分句,即“不”字句,本身又是个省略的“转折复句”,即分别是“你爱人但人不亲你的话”、“你去治人但人不服你治的话”、“你对别人有礼貌,但对方并不有礼貌地回应你的话”这三个意思的压缩表达。三个结果句是讲“遇到这情况时”该如何处置:“反”是“反省”义,可翻译为“反躬自问”;“其”是“自反代词”,“自己”的意思;所以“反其仁”是说:那就要反躬自问“我的仁心的状况如何”,即是否“仁”得还不够。其余两句可仿此理解。又,“智”指智慧,“敬”指恭敬。——说完前面三句,意犹未尽,就又说了个“概括句”(所以用了个“皆”字。注意:其中“者”是表示假设关系),接着指出这样严于律己的最终效果是“天下归之”。末了征引的诗句,在3·4章也引用过,这里是拿来总结全章主旨,故重在后句:“福”是自己争取来的,无福休怪他人。
2、从三并列句中有“治人”句看,特别是从说完概括句后就说“而天下归之”看,本章的对象、“受众”,和上一章一样,也是当政者。朱熹谈到本章主旨时,说:“亦承上章”,是领会得很准确的。——这自然让人想到《论语·卫灵公》:“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和孔子的另外两句话:“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阳货》)“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孔子是分别讲两件事:前一句讲个人修养,针对所有人,后两句特别针对侯王君主等“为政”者,亦即“治人”者。孟子把这样两个意思放到一起讲,从行文看,“天下归之”是指出“身正”追求的目的,从而也是前三句教诲的落脚点。与上一章联系起来,这一章是从正面说明:为了求得和保全你的利益,你要尽量不顾眼前效果怎样,坚持地“仁”下去。看来,把“仁”当作求“利”保“利”之根本的、又绝对可靠的手段,在孟子是很坚决的。——《论语》给我的感觉是:孔子教人“为仁”,主要是告诉人“里仁为美”,亦即他是肯定“仁”自身的价值的;劝说侯王、君主们施仁政时,也是把“孰敢不正”、“不令而行”这种“效益”作为客观必然结果来强调,并未直接把仁作为谋利手段来教人。从这方面看,孟子比孔子多了点“实用主义”,少了点“理想主义”。
【辩析】
本章“理当”不会有误解误译的,但不细心的话,译文未必“到位”。例如“皆”字句,《杨著》的译文竟然是:“任何行为如果没得到预期的效果便得反躬自责,自己的确端正了,天下的人自会归向他。”——末句说的“他”究竟指谁?
【译文】
孟子说:“爱护别人,却得不到别人的亲近,就要反问自己是否真地仁爱;管理别人,却管理不好,就要反问自己是否明智;以礼待人,却得不到别人相当的回敬,就要反问自己是否还不够恭敬。——做事只要未能得到预期的效果,都应从自身找原因;自身端正了,天下的人自然会归服的。《诗经》上说:‘与天意相配的周朝万岁呀!幸福都得自己寻求。’”
7·5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解说】
1、本章似乎不必解说,但实际上是头句就未得到正确解读:其中的“恒言”,一般认作名词性词组,翻译为“俗语”。——我认为,从后文交代这“恒言”的内容看,这就是误解:哪会有这内容的“俗话”?!所以我认为,“人有恒言”乃是“人恒有言”的改装:这样理解,“皆曰”和“恒有言”就既可以并列又有所“分工”了:前者是从横向(空间上)讲“大家都这么说”,后者是从纵向(时间上)讲“人们经常(或一直)这样说”。
2、本章的主旨是什么?我以为无需分析,因为它是在直接做“交代”,只是说得比较隐晦,说白了就是:天下,也即整个社会的状况,从根本上说是由人的素质决定的。——这个思想,在今天,以至永远,都是正确的,都对社会高层领导人具有指导意义。
【辩析】
1、头句中的“恒言”,《杨著》译作“口头话”,《傅著》翻译为“常说的话”。——你接受这两个“译法”吗?
2、一般认为,本章中“言”和“曰”的内容仅为“天下国家”一句(故加引号),后文是申述孟子的领会,即他对“天下国家”做的解说。这理解不会有错,理由很简单:否则,这一章就完全是抄录几句流行的话,就不配、不会收入到《孟子》中来了,更不会用“孟子曰”引出了。但“家”字在当时有二义:或指“家庭”,或指卿大夫统治的地方。这里是用的哪一义呢?《杨著》特别注明说:“这一‘家’字是一般的意义,未必是‘大夫曰家’的‘家’。”——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按后文孟子给出的解说,“天下国家”是说“天下”(天子统治、管辖的地方)治理得怎样,决定于下属各“国与家”治理的情况,简言之,就是“天下之本在国与家”,或“国、家乃天下之本”;他接着还说“国之本在家”,更表明他的意思是:“天下国家”这四字乃是说,在政权体系中,下层是上层的基础,形成一个宝塔形结构,而底层、基础在个人(素质)。既如此,这个“家”字就理应是指政权、权力系统中的子系统,怎么会是在一般意义即“家庭”意思上使用的呢?至于孟子末了还说“家之本在身”,那是因为“家”已是这权力系统的最底层了,它下面再没有可视为“本”的“机构性实体”了,于是就把个人,即这个“家”的“家长”其人本身的素质、修养、能力等视为“本”了(这个“身”是“自身”义,又引申为指谓自己的品德、才能、行为等,如曾子说的“吾日三省吾身”的“身”就是这用法)。《杨著》大概是想把孟子的这个说法,同儒家的“修齐治平”理论联系起来(后者说的“齐家”的“家”,当然是指家庭),所以认为“这一‘家’字是一般的意义”。但“修齐治平”是讲个人修养、成长的过程,这里是讲政权系统的结构,二者不是一回事,不必联在一起。
【译文】
孟子说:“人们有句口头禅:‘天下国家’。据此要说,天下的基础在国,国的基础在家,家的基础在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