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说(4·11)
(2022-03-18 19:27:34)4·11
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
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
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解说】
1、此章明白好懂,我就只提醒一句:要注意句子主语的变换;还解释这几处了:“坐而言”的“坐”,那姿势就是今天说的“跪”,所以可译作“跪坐”;孟子叫那人“坐”,是要他双膝着地的姿势不变,让屁股落到两脚后跟上,这样会轻松一些。“齐宿”的“齐”同“斋”,“斋宿”即此前斋戒一天。“隐几”的具体解释,我见过好几个,稍有不同,不必计较,知道“几”是放在老人身边的、供他累了时可以靠在上面歇息的家具,故“隐几”就是“倚靠着几”或“伏到几上”,就足够了。“而不及子思”句是个压缩表达,说全了是:竟不曾联想到子思当年的境况和他不想抛离缪公的原因。最后三个“长者”都是孟子对那人的自称(孟子当时年事已高,故自称“长者”)。
2、本章最要紧的是最后四句。孟子的意思是:当年鲁谬公那样待子思,是出于希望子思按“子思之道”为他辅政的诚意,因此才终于“安子思”,即把子思留住了;泄柳、申详那样待鲁公,是为了自己安心(“安其身”的“其”是“自己”的意思),而他们所以如此忠心于鲁公,虽是因为他们乃是贤人,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鲁公不但信任自己,而且是自己的“同道”,也即鲁公是他们理想的君主;至于我孟子的遭遇呢?齐王只想利用我而不信任我,根本不愿实行我的主张,因此,我也就不可能把他看作我理想的君主;这样,他待我不像鲁公那样待子思,我待他就也不可能像泄柳、申详那样待鲁公;既如此,我怎么能留下不走呢?换言之,你怎么能把我挽留住呢?你非要留我,不是强夺我志吗?我不答应你,就不能说是我同你决绝,而要说是你要同我决绝了。——孟子是坚决按孔子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原则行事的啊!
【辩析】
《通说》对此章的评论,是先说:“这一章……揭示了孟子离开齐王的原因主要是齐王既没有尊重孟子的政见,又没有像鲁公礼贤子思那样的有诚意”,接着写道:“所以孟子对那并非齐王派遣来的齐人态度傲慢。这一方面反映了齐王不能真诚地礼贤尊贤,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孟子过于狂傲的个性。无论如何,那‘欲为王留行者’前来送行、前来劝说孟子留下,是出于他对孟子的尊重和理解才来的,孟子应当以礼相待,而不应当‘隐几而卧’不理睬人家。”我以为:这个批评太不恰当了:孟子的态度说不上“傲慢”,只能说是“冷谈”;孟子并未完全“不理睬人家”,只是故意表现得“不愿听他说那些话”,当那人想离开时,他还要人家“坐”,又“掏心窝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处境、想法、主张;对一个政见不同的、又完全不理解自己的陌生人,能做到这样,够诚恳、友好的了,这只能解释为:对人家的“好心”予以承认并作不失礼貌的回应。“前来送行”和“出于……理解才来的”几句,更完全说反了:那人正是太不理解孟子了才会前来“留行”而非“送行”的啊!——我真不明白,《通说》作者怎么会对这段“明白易懂”的文字发生这样的误解。至于这里是否反映了孟子的“狂傲的个性”,我只想说一句:我不认为这是“狂傲”的表现,或者说,我很欣赏这种狂傲。
【译文】
孟子离开齐国回他老家鄒地去时,曾在齐国边境昼县过夜,有位想替齐王把孟子挽留下来的人,一直跪坐在旁边对他说话,可孟子一句话也不回答,靠到几案上睡起觉来。那人不高兴了,说:“学生我昨天斋戒了一天,今天才敢来对您说话,先生您却睡起觉来,根本不听我说,请不要怪我以后再也不见您了。”
孟子听了就说:“坐吧。让我明白地告诉你。从前,鲁繆公要是没有派人在子思身边侍候着,就担心不能让子思安心地在鲁国留下来;泄柳、申详要是知道没有贤人在繆公身边侍候着,就不能让自己安心。你似乎是在为我这老头着想,但却想不到子思当年是怎样被鲁公对待的和他不想抛离缪公的原因,据此说来,到底是你同我这老头决绝,还是我同你决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