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说(4·3-4)
(2022-03-12 18:50:42)4·3
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餽七十镒而受;
于薛,餽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
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辞曰:‘餽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餽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餽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
【解说】
1、读懂本章只须知道:“兼”字有“加倍”义,故“兼金”必是指上等的好金;“赆”是指送给行人的财物;“货”有贿赂义。至于“有处”、“无处”,似不好懂,但与前面的“必以赆”和“有戒心”联系起来考虑,就知这“处”字应是指给人馈赠或接受人家的馈赠时说出的口实、理由。——注意:古代讲的“金”实为铜;陈臻是谁并不重要(有人说是孟子的学生),不必追问。
2、从这一章看,孟子做任何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总能说出他可以、或应该、或必须那样做的理由,而且必定合情理、合道义,可视为“道”的“操作细则”。本章的主旨可说就是对此做“举例说明”。——《通说》写道:“在这一章里,孟子通过……阐明了自己的辞受观……同时从这里看出了孟子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思想。”这当然说得不错,但用词是否“太重”了?讲的明明是小事,何必提到阐明了什么“观”的高度上来谈论。
【辩析】
此章很难有误解。吹毛求疵的话,我就指出这一点:陈臻问话中的三个“前日”,《杨著》译作“过去”,似有不当。——你觉得呢?
【译文】
陈臻问孟子:“您离别齐国时,齐王送您一百镒上好的金子,您不接受;后来在宋国,宋君送您七十镒,您却接受了;在薛国,薛君送您五十镒,您也接受了。如果当初不接受齐王的馈赠是对的,那么后来接受宋君的和薛君的就错了;如果后两次的接受是对的,那么前一次的不接受就错了。所以,先生您一定有一个错误。
孟子回答说:都是对的。在宋国那一次,我是准备远行的,对远行的人必须送些盘缠,所以宋君对我说的是:“送上点盘缠吧。”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接受?在薛国的那一次,我行前有所担心,怕路上遇害,而薛君对我说的正是:“听说您路上可能有危险,特送上一点钱买武器之用。”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接受?至于在齐国这一次,则没有什么馈赠的理由了,没有理由却给人馈赠,那其实是收买人。哪有君子可以用钱财收买得到的呢?”
4·4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
“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
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
曰:“此则距心之罪也。”
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
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
【解说】
1、这一章,想读懂前两组对话需要知道:“持戟之士”是指“手执兵器的士兵”,但这里当是借指“手下办事的人”。“伍”本指“队列”,“失伍”就是指离开队列,此处当是借指失职。“去之”等于说“撤他的职”。“不待三”必是“不必等到三次”的意思。“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句中的“得”字相当于“能够”。——“然则”句头上的“然则”已见过多次,不解释了;“此”字当是指“消除此类现象”,所以那人说这话是推卸责任,意思是:我只是执行上面亦即朝廷的指示,这情况不是我造成的,我也无法改变。又,由此句可知,“距心”是那人的名字,从后文更知他姓孔。
2、后面的话要注意:孟子对孔距心说的话是个比喻,即是把当官比作替君主“放牧”人民,所以要务求治下的民众生活得不错,否则理当辞官回家当百姓,决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既不辞官,又不好好管事:这显是批评孔距心。“牧与刍”是指“牧场与草料”,“反诸其人”是“将那些羊还给委托人”的意思。孔距心的答话是呼应他前次的回答,故其中的“则”字是表示对比,相当于“倒是”。孟子后来对齐王说的“为都者”必是指“地方官”;“为王诵之”的意思是;还把他同孔距心的对话向齐王复述了一遍(“诵”是“背诵”义)。
【辩析】
1、本章中的“然则”,《杨著》和《傅著》都径直译作“那么”,让人读来觉得“那么”得突然,是吗?——有本书大概是为了避免这个缺点,就把这个“然则”翻译为“可是”,但这就与原文“对”不上了。
2、这一章,孟子成功地连用了三个“请君入瓮”法。次数多了,又次次成功,我不禁在惊叹孟子的智慧之后生发一个想法:这是不是也因为古时候的人朴实得多,缺“心眼儿”,以致不能事先想到孟子提问的目的,就总是“实事求地”地作答,不自觉地陷入了孟子设计的“圈套”?孟子要是生活在今天,他一定很难“得逞”的吧?例如对于此章头一问,今天的“孔距心”们很可能是回答说:“我一切都按上边的规定办,决不敢违法乱纪。”孟子还有机会说他准备说的意思吗?所以我又要说一句:孟子真走运,遇到的“对手”竟都同他“配合”得如此之好。
【译文】
孟子来到齐国平陆,对那里的地方长官说:“您手下的人,要是一天三次失职,你会不会撤他的职?”
那地方长官回答说:“不必等到三次。”
孟子说:“既然这样,那么您的失职也很多了:灾荒年成,您治下的民众中,年老体弱抛尸于山沟之中的,年轻力壮逃亡到四面八方的,加起来几乎有上千人了。”
那人回答说:“解决这问题可不是我孔距心所能办到的。”
孟子说:“假如有一个人接受了别人请他代为牧放牛羊的委托,那么,他一定要为那些牛羊找到牧场与草料;要是虽然找了但没有找到,是把牛羊退还给原主呢,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它们一个个地死去呢?”
那人说:“这确实是我的过错。”
不久后,孟子见到齐王,说:“您的地方长官中,我了解了五位的情况,我感到能够认识自己错误的,只有孔距心一人。”还把他同孔距心谈话的情况向齐王讲述了一遍。
齐王回答道:“这其实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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