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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人那年七十多岁了，是村里唯一的五保户。

这是个一家村，全村人一个祖宗。村子建在一道东西走向的大梁下，房屋东西排列，大路穿村而过，路南房屋少，只有四户人家，最具规模的是大队饲养院，有两排房。东西圈起来，西边是圈棚，东边是仓库、碾坊、油坊。饲养院西有口井，位置较高，井南头是菜园子。再往南是河沿地，种墨西哥小麦。

三老人住村东，两间房，三老汉死了多年。这个村还有二老汉、四老汉。二老汉住当街，四老汉住西头，都有老伴儿。

三老人无儿，只有一个闺女嫁在河东某村。吃水要到东井，爬很长的坡。平时吃水咋解决，不知道。村里小学生们学雷锋的时候，用小桶往她家抬水。

这个村村南有条河，河不大，但河道很宽。有年公社派来专业队，从各村抽调青壮年，好几年住在这儿，在南梁下挖渠，让河水从渠里走，空出河道，然后把河道垫上土，改河造地。

专业队基本上由未婚男女组成，只有两个光棍。一个叫铆子，和这村有点亲戚，村里的孩子都认识。有年铆子来走亲戚，大队正摘葫芦，铆子穿着崭新的工作服，一脚一个在前边踢，后边跟了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笑。

另一个是张二，五十多岁，身体强壮的样子，穿着也很整齐，尤其是那帽子，里边还衬着纸，愣愣格格的。

张二被安排住进三老人家，大约半年多。有天村里的光棍全孩说，他去听房听见了，紧接着，三老人和张二就张罗结婚。三老人的女儿女婿、外甥都来了，苦苦劝她不要，说您要没人担水，我们给您雇；您要生活不了，到我们家，这么大岁数了，多丢人，多难听！

全村人都来打劝她，说做不得了，您能活几年？人家张二才五十多岁，岁数就不配。女儿女婿老了，外甥们都到了娶儿聘夫的岁数，传出去名声不好，您这纯粹是害他们。

三老人摇摇头，布满皱纹的嘴抿得紧紧的。她丢开众人，快步翻上北梁，向公社走去。傍晚，她回来了，说公社说了，婚姻自由，别人谁也管不了。

第二天上午，张二的父亲来了，拄着拐杖，须发皆白，山羊胡子在风中飘动。人们说：“公公来了，公公跟媳妇的岁数差不多，看这事情做的！”

三老人是步行去的，张二和爹相跟着来接。三个人慢慢翻上北梁，走了。

过来三四年，张二先死了，三老人没回村，直接去了女儿家。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活了多大岁数，不知道了。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杜珍珠。

三老人的房子后来不知被谁拆了，那虽然是两间土坯房，但门是黑光油亮的。那上面一头写着四个红字，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