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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化小说 |
小说:老公提出离婚后农村婆婆的意外举动
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她在黑暗中坐了好久,窗外,传来熟悉的汽车的声音,是他们家的车子,他们家?她摇摇头,再也不会是自己的了…
有年,我继父的一个外甥从口外回来看他。
他叫寄孩子,是个盲人,高大壮实,上身穿着四五件外套,脖颈上堆叠着层层领子,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黄布胶鞋。
他有个姐姐,也是盲人,住在我家西边的土窑,去世还不多年。
有天正午,我放学回家,看到他坐在窑前的石墩上,眼皮不停地眨巴着。头一会儿转到这儿,一会儿转到那儿。时而垂下,时而抬起;时而微微含笑,时而一声叹息。
后来他站起来,踩着石级走上去,托住门框,把手伸开,慢慢地抚摸着门板。然后,他抓住门环,在手里来回搓弄,一遍遍轻轻叩击着,侧耳倾听着什么。
他在我家住了十几天,话很少,问啥说啥,不问就不说了。白天,继父出去一会,他坐在窗前,身子揉过来扭过去,显得很焦急。但是,只要我继父从外边回来,还没走进院子,寄孩子就喜形于色地说:“大舅回来了,他眼不行,走路还是塌深绊浅的!”
晚上,在昏黄的油灯下,他们谈论着分散在各地的亲人、亲戚,寄孩子紧靠在我继父身边,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歪过头,不停地眨巴着双眼,生怕漏听了那句话。
寄孩子在我们家住了半个月,那天,大队皮车要进城拉化肥,寄孩子要搭车走了。继父还想留他多住几日,寄孩子说:“不能了大舅,我跟人家请了半个月假,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他在内蒙武川县一个盲人搓绳厂工作,五年才能请一次探亲假。
吃过早饭,我拉着寄孩子的左手,继父搀着他的右胳膊,一起向饲养院走去。那已经是初冬时节,刚刚下完一场清雪,车倌套起皮车,早早地等候在那儿,骡马的鼻子眼睛结满呵气凝就的霜花。
我们把寄孩子扶上车,车倌跳上车辕,寄孩子还拉着我继父的手不放。车倌喊了声“驾”,皮车缓缓走动起来。寄孩子急忙向车倌喊了一句:“先不要走,我和我大舅再说句话!”
“大舅,你到我跟前来!”寄孩子说,“我想摸摸你的脸!”
继父把身子探过来,寄孩子伸出双手,仔细地抚摸着继父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直至花白的头发和两只耳朵,然后他紧紧抱住继父的头,说:“大舅,你老了,小时候你一天背着我,数对我亲!我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再能见到你?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大舅,你不知道我在那边多想你,想着想着就忘了你长啥样了!”
寄孩子呜呜地哭出声了,继父的嘴作难地歪斜抽扯着,两行浑浊的热泪簌簌滚落下来,站在车周围的人们都哭了。
寄孩子还是走了,他走了这么多年,再无音信。继父老在过年时说起他,说:“不知道寄孩子怎么样了,还在不在人世了?”
30多年过去了,继父下世也已25年,寄孩子也早已埋在不知哪里的地下了。他是蝼蚁一般的人,但是我忘不了他在姐姐门前忧伤的思念,忘不了那双颤抖的手对舅舅的深情抚摸——那种割不断的人间情爱,老是在月明星稀的时刻,清晰地浮现于我的心头,湿润着我的双眼。
什么时候,我能找到寄孩子的坟头,我想对他说:“寄孩子,你是我永远的亲人,假如你要活着,我要和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