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依旧缤纷

我调查古村落，是从视觉的审美开始的，包括呈现的形态、轮廓和色彩、装饰。我喜欢上古村落，也有如“桃花依旧笑春风”作者探访郊外的经历。刚上大学，假期回来，偶有机会走访城郊，发现那里藏着另外一个世界，第一印象就是小山池塘间，桃李装点下，黑瓦青砖白檐的民居簇拥着的小村。

我们以前说，景色如画，随着当下呈现的景色越来越工业化，慢慢只能说画如景色了，也就是说我们要画出美丽的画，很难再去现实中寻找到美丽的景色做样板了。

古村落的美当然在丰富的形态，如各种形式的坡屋顶，各种层次的马头墙，自不必说了，我们看到的村落，一定要原生态，就是说和环境高度协调。我这里单说颜色，从色彩角度，徽州的黑瓦白墙，江西的青砖，四明山的石墙，土家和苗家的木板，云南白族的照壁白墙，福建的土楼。

以黑白配色为代表的徽州建筑，这种风格也影响到江苏、浙江和江西东部，自有一种儒雅。我们常说徽州民居的色彩是清新淡雅，也惊人地吻合了沿袭两千年的中国水墨画和书法的黑白审美，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值得讨论，一、色彩并非只有黑白，墙角的青石、卵石、局部木色的构件，共同构成黑白灰的色调。二、纯新的简单的白墙黑瓦搭配并不好看，也很单调。要斑斑驳驳，才有味道，就是说黑白之间的灰色很重要。徽州古村落的色彩都是经历了岁月打磨的，那才是高级的颜色。当然，也是材质选择的妥协，没有经过打磨的砖，覆盖以白灰，达到色彩的统一和墙面的整洁。古人有诗“黟县小桃源，烟霞百里间。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由于建筑色彩保持着古雅的搭配，使得诗中这种古朴的气息，依旧散布在皖南山水和古村落之间。

            江西的建筑主要特点是清水砖墙，即外墙并不粉白，直接露出砌筑整齐的青砖，质朴，厚重。其中庐陵地区（赣西）颜色偏重，未打磨或不够精致，门头灰塑加以鲜亮的色彩。抚州地区（赣东）颜色较淡，打磨精致一些，门头保持砖石原色，但是都把青砖的颜色裸露出来，整体青灰色。这里的古村看过去，色彩对比没有徽州鲜明，却比之徽州多了一份细腻的质感，尤其是金溪临川一带，水磨砖搭配印山石，雕刻文字图案，大有金石之美。

这种清水砖墙的风格辐射到湖南、湖北、广西，后者的砖墙色彩相对比较深，檐下勾勒白灰，对比很鲜明。（“青山环绕小池塘，座座村屋围祠堂，石门内巷穿天井，檐下彩绘清水墙。”）

湖南南部，广西东南部，到广州附近的，建筑的色彩不断趋于活泼和鲜丽，灰塑、彩绘、琉璃，红绿纷呈，与这里温润的气候相呼应。

云南大理的白族民居，白色的外墙和照壁，在苍山洱海之间，十分亮眼，“苍山不墨千秋画”，撇开当地盛产大理石石灰石建筑材料的原因，我甚至猜测是不是徽州的黑白审美传到了这里。

           环境上，古代诗词有介绍，陶渊明《桃花源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还有“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绿树村边合, 青山郭外斜。”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牛衣古柳卖黄瓜。”“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类似的场景我在现实的古村中都有际遇，如四明山和徽州的山水，山如黛眉，水如白练，至于云南的苍山洱海，山如墨绘，水如玉泄。

          古村落里各种颜色，比如红色：《儒林外史》有“不过四五家人家，几间茅屋。屋后有两棵大枫树，枫叶通红”。金溪珊珂村和尚庄村口的枫树，荷溪村、竹桥前的满池红莲，褐源村墙头爬满的也蔷薇，姜家村路旁簇簇蓬纍小果，金溪各村村旁的映山红。四明山茅镬村火红的金钱松，柿林村村前村后累累的吊红柿子，冠佩村口的灼灼桃花。金色：金溪稻田灿如金毯，小耿村午后金色的池塘。黄色：徽州和婺源村外的油菜花鲜如黄绢，簧岭村晒秋金黄的玉米。福建土楼厚重的黄色外墙。金溪印山村北门的满地菊花黄，金溪各村院子挂满金黄的柚子，随州洛阳山村的百株古银杏。褐色：贵州苗寨和鄂西土家吊脚楼的板壁。四明山茅镬村、李家坑村、冠佩村灰褐的石屋。蓝色：云南周城村前的洱海水蓝幽幽，四明山的秋高天蓝，金溪的青田河春水如蓝。绿色：金溪苦槠村、东岗村、桥上村村后春山绿得奔放绿得恣肆，村旁树林竹林深深浅浅。白色：四明山上白云皎溪（四明山主要的两条大溪，一为大皎溪，一为小皎溪。），冠佩溪旁老乡家院子的满树梨花，金溪澳塘村前池塘的白莲，金溪古村村旁的金樱子、野栀子。鄂东南阚家塘村前的李花。

              各处古村落还有五颜六色的花草，比如红色的鸡冠花和美人蕉，紫色的野葛花和野藿香。古村落的人物，男人着装蓝青色，女性则色彩搭配红绿，还有大门两旁的楹联和晴天晒的花被，都是古朴村居中跳跃的元素。色彩在古村落中，有藏有露，有隐有显，它们不是塑料花，不是霓虹灯，而是自然生长且和谐点缀。古村落的建筑因为礼制限制、固定习俗的原因和材料技术的约束，色彩上总体是不丰富的，我们也可以说它们是特意把色彩的绚烂让位给自然的花红柳绿，但并不影响它们谦虚的“缤纷”。

颜色随季节，风格随四方，古村在一年四季中呈现出缤纷的色彩，赏心悦目，洗眼洗心。尤其是春天，走访山脚田边的古村，一路桃李争艳，一路古砖青石，一路美不胜收，一路心情舒畅，予人启迪，给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