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推一个关于老虎的微信公号。

大家都看过一些熊猫憨态可掬的视频吧？简直治愈系。有人说，当熊猫饲养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

动物有多可爱，你知道吗？

咱们黑龙江有世界上最大的东北虎虎园，那里有上千只老虎呢。

关于老虎的故事就更多了。

我在虎园看到过动情的公虎不吃不喝地端坐在母虎的笼子外，饲养员说，这只公虎就这样坐着两天两夜了。他目光深情，一动不动，什么都不能干扰他。那场面太动人了。

还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去虎园，那天小雨，地面潮湿。结果我们的观光车就陷到泥地里怎么也出不来了。刚才还一个老虎也见不着呢，人家都躲雨呢。这会，天呐，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十几只老虎。他们居心叵测地围着我们的车转来转去的。甚至还扬起肉乎乎的大爪子在车窗上拍拍，吓唬我们呢，或者冲我们一呲牙。我们猜，这些老虎可能把我们当成流动售货车了，他们可能在车窗外兴致勃勃地挑选食物呢。后来，园里又派了两辆车来，围成一个安全空间，一个开车高手跳到我们的车上，才把车开出了泥地。

那天，我们在虎园看到了这样一幕。一只公虎A总欺负另一只公虎B。他们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我们不知道。但只要碰上，A总要追咬B。那天，两只虎又较上劲了，B在跑，A在追。那速度，真会卷起一阵昏天黑地的风。我们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可等我们的车追过去，一切都平息了。B伏在地上，A喘着粗气站在一边。这就是老虎之间的君子协定，你趴下了，我肯定不动你。过了一会，A恨恨地走了。他肯定也憋气。我看到了老虎的高贵。我相信，老虎的内心有很复杂的感情。只是我们不知道。

老虎的世界，我们知道多少呢？

我们决定深入虎穴，去拍真实的老虎。

所以一到周末，我们就到虎园去拍老虎。我们特别拍摄了几只小老虎，我们想一直拍下去，拍到他们长大。

小老虎有多可爱你知道吗？哎哟，萌死了。很小的时候，他们走路还不稳呢，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了一样。饿了的时候，就嗷嗷地叫，有一种急不可奈的劲：你不能让我饿着！严正抗议。叫声里绝对没有乞求和讨好，而是强硬地要求。饲养员说，喂小虎得按点来，不能一叫就喂。我们是大人，他们是小虎，像猫一样大，可小老虎面对我们时没有一丁点的恐惧。可能百兽之王的基因里，就天生压根不知道啥叫害怕。

我拍得兴起就把他们抓过来抱到怀里，是的，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东西的时候，你本能的反应就想把他抱到怀里，所谓肌肤之亲，那样我和那个小可爱就成为一体了。他会把我当成妈妈，在你怀里拱呀拱的，钻到你的脖子下面，痒痒的，呼吸吹到你的脸上。

这些小虎都是他们的妈妈不会带孩子的，才人工喂养。他们的样子，我理解，他们很需要母爱吧。

长大一些的小虎就会认人了，其中一只可喜欢我们的摄影师了，总围着他转，在他身边闻来闻去的，还抽空就往他身上爬。

每次去拍老虎，我们都兴致勃勃的，几天不去，我们会想那些小老虎。又长大了吧？

那天，我在朋友圈发了几张我和小老虎的照片。显呗。幸福呗。其实，我是试试水，看看大家喜欢不喜欢。

河山是诗人，他问了一句：小老虎长大了，你还能这样吗？

当然不能。我可没那个胆。即使你再喜欢老虎，你也不敢抱一只几个月的半大虎了。河山问到了点子上。这是我纠结的一个问题。我那么喜欢小老虎，可几个月以后，我就不敢碰他了，你说，这是什么滋味？

我问过饲养员，他们也很无奈，没办法。就是当时和你再好，甚至他小时候你冬天搂着他在被窝里睡过，他大了，你也得和他分开。饲养员说，但只要是你从小伺候过的虎，他到啥时候都认识你。你进园里，他就过来看你。隔着笼子盯着你看。

我想，人和虎的这种分开，不仅饲养员心里不是滋味，老虎可能也纳闷：你原来明明和我很亲近的，怎么突然就和我疏远了呢？老虎能理解人的这种疏远吗？他一定会有失落感。

河山写了一首诗，他真是快手。

令人矛盾的老虎

我与另一个我展开了某种激烈的论辩：

老虎不应该过于亲密，即使它

处于婴儿期，每一次亲密的拥抱

都将成为它已经面临失去的

野性的损耗，而另一个我回答：

没关系，它会忘却，它的记忆力

没那么好，最终它仍然会成为

一只斑斓猛虎。而这一个我仍在反抗，

它会追踪这个拥抱者气味吗？

是否在未来会想起一只遇见的麋鹿？

是否记得她的笑？以及尖叫？

（在它眼里或许与麋鹿并没有区别）

会尾随她吗？并且再次遇到她，

仍然会感受到某种遥远的亲情？

而另一个我反驳，它永远不是一只猫，

不会属于任何人，仅仅属于

腥风血雨的夜晚，晃动的山冈，

密林以及杀戮，其实它特别嗜血，

即使婴幼期，它对任何拥抱它的人

都会特别憎恨，或许认为这是

一种羞辱。而在这一点上我与另一个我

达成了和解，爱它或许就应该

远离它，远远地注视它，特别冷漠

看见它长成一只残酷的野兽。

 2017、5、28

我回答他：老虎的心里也会有柔情，只是人类不懂。他们不是仅仅属于“腥风血雨的夜晚，晃动的山冈，密林以及杀戮”。他们一定也有温情和爱。只是在人类和老虎之间，有一个栅栏，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彼此走近。这个无形的栅栏，是人的恐惧，是老虎吃人的天性。这种天性顽固地存在于他们的基因里。没有办法破解。爱能超越这种障碍吗？我不知道。我看过一个人和狮子的视频，一个从小和人一起长大的狮子再见老朋友时的兴奋，那只狮子居然还把他的妻子——一个母狮子也领来和他们相见。那是我看过的最震撼的视频。

在老虎面前，人类露出了恐惧和胆怯。而胆怯，是一种卑微的情绪。

我看过一个日本动画片。一个狼和一只羊的故事。他们在小的时候，成了一对好朋友。可等他们长大了，他们背后的狼家族和羊家族不允许他们来往，两个家族的成员还想利用他们的友谊来打探对方的消息。他们拒绝了，他们因此各自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他们一起去寻找一个美丽的地方，到了那里，他们就可以超越自己的天性，成为永远的好朋友了。可在寻找的路上，狼饿呀，他的天性让他对走在他前面的小羊生出很多关于食物的美妙幻觉，可他使劲忍着。小羊有草吃，狼没有。看狼饿得那么难受，那么痛苦，小羊说，要不你吃了我吧。狼咬牙拒绝了。

狼和羊之间能有真正的友谊吗？在一对天敌之间。要超越和跨过自己的天性，是多么痛苦和艰难呀。

面对老虎，我也生出这样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