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的轻
(2017-05-18 22:15:27)死亡来得猝不及防。
上周四,我清样时,接到他的噩耗,呆坐了半天也缓不过神来——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呀?我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真是假?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是不是绝望又无助呢?
他前一天在校园里打篮球,心脏病突发。而之前,没发现过他有任何心脏病的症状。他才46岁。他曾很自豪:我现在和本科生打球,他们还打不过我呢。
他叫大春,是我家先生的研究生同学,那时,他总是生龙活虎地活跃在校园的各个球场上。一个活力四射的阳光男生。
当年,我俩热衷于给人介绍对象,他手里一把男生,我手里有不少姑娘。大春的恋爱是我俩联手的结果,他俩于是成了当年校园里的一道风景,这也是我俩最得意的作品。后来,他俩也像我俩那样又促成了一对,再后来,那一对又延续着我们的方式,把这项甜蜜的事业继续下去……
当年,我和那个可爱的女孩坐通勤车去哈工大,相亲。女孩年轻的脸和眼睛都亮晶晶的,没化一点妆,甚至没涂口红。我想,你也太不重视这次见面了。她说,姐,我从来不化妆呀。黄昏的校园,一片暖色。大春也刚从球场上下来,他们身上被抹上了一层金黄色。那是我记忆中很美的画面。
大春博士毕业后携女友去了北京的一所高校。后来他们结婚,有了女儿。据说,他们一家三口走在校园里仍然是一道风景。
我家先生是工作4年后读的研,因此在他们研究生班得了个“老大”的称号。他每次去北京,给大春打电话。大春接到电话,总是这样一句:老大呀,那咱得喝呀!而每次和大春见面喝酒,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件非常开心和快乐的事。大春,似乎是他生命中一个快乐的按钮,一按,就有快乐涌出来。
去年8月,大春一家三口突然来哈。原来,他们的女儿高考以700多分的成绩被北大元培学院录取。他说,他们是来向我们,汇报成果的。他们的爱情之树,结下了一颗这样优秀的果实。而这一切的源头,大春说,是我俩。原来一晃,他们的女儿都18岁了,婷婷玉立。
还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吗?那晚,好多的回忆扑面而来。当年,我先生抱着刚会说话的儿子去他们寝室,看见这么肉乎乎的小孩,大春很惊奇,一把抢过来,举过头顶。儿子被举得老高,有点恐惧,大喊:我要爸爸!大春把儿子放在床上,儿子也没客气,狠狠地尿了他一床。
那天,大春非要和远在国外的儿子视频,他说,下次你回国,一定在北京站一下,叔叔要和你唠唠。他们是一个专业的,而他是这个专业的权威。
他们在学校读研的时候,我们家动迁,搬了好几次家,那时好像没有搬家公司呢。我们家的冰箱一直是大春搬的,从7楼到5楼。我们家那口沉重的酸菜缸一直是“老王”搬的,老王如今在英国的一所大学当教授。当年帮我们搬家的那个班底,如今都是世界各大学的教授了,现在想来,真是豪华和奢侈呀!
那晚,我们都没少喝。有一种微薰的迷醉,天地间好像有一床温暖的大棉絮,我们被它包裹着,置身其中,那种感觉叫幸福和满足。
周末,我俩去北京参加大春的葬礼。在他的家里,没有灵堂,到处都摆放着鲜花和他们一家三口洒满阳光和笑容的照片。大春的妻子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你来看看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吧!我觉得,他没走,他只是太累了,让他好好歇歇吧!
她说:我们结婚20年,这20年我们过得非常幸福。这20年积攒的回忆和能量,足够支撑我们娘俩走下去。姐姐,你放心。
她是坚强的,也是倔强的,但我知道她心里有多痛。她说,第一夜,我和女儿一眼没眨,没有一滴泪。“我们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天快亮的时候,我们俩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回不来了,这是真的!”
八宝山,几千人参加他的葬礼,他的很多学生,还有他的同学都从各地赶来了。很多人毕业后就没见过,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重逢。有人说,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应该是副校长的人选吧。
向遗体告别,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同学,看大春像睡着了一样的遗容,失声大叫一声“大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发了个朋友圈:他太骄傲了,以至于不屑于衰老。他太完美了,甚至拒绝疾病缠身。在光华四射的46岁,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我的女友,从海南给我邮了一箱美食。我问:为啥呀?她说:我怕我再不抓紧对你好,就来不及了,我怕我也会这样突然就没了。
我真的很害怕这种“突然就没了”。我拿什么去应对呢?怎么就没了呢?我想抓住点什么,可好像又抓不住。这让我有一种突然失重的茫然,好像面对
一个巨大的虚空,这是生命不能承受的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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