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似乎有攀附之嫌。好在他已经不在我们省当副省长了。

这周，看浙江一省长退休后到博物馆当义务讲解员，在心里赞了一下。在我们这些百姓眼里，省长高高在上。我又瞎想，其实省长的身份也是个壳，是一种束缚，让他不能像我们这样自由。那个当讲解员的老省长是想从那个硬硬的壳里出来透透气吧。

还是说我的老师。

当年初三，我们新开的化学课。刚开始学化学，我有点迷糊。那些分子式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总也缕不出头绪。

反正我是学的一头雾水，大家也叫苦连天。这时我们新来了一个老师了，新老师有30多岁，血气方刚的样子，平头，小眼睛，一笑还有点腼腆。可能刚毕业不久吧。后来知道他是北京知青考上的大学。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真像一阵浩荡的劲风吹过，阴霾消散了，头脑清醒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好老师就是有这种点石成金的本事。我们都像大梦初醒一样，欣欣然睁开了眼，化学是这么有趣呀，其实一点也不难。上他的课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说话狠叨叨的：这个化学元素周期表，大家一定要背下来，背到什么程度呢？做梦——说梦话——都——不许——错！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我们半分钟，我们知道这是下战书呢。说实话，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的表，我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也记住了，要把一个东西深刻地记住，就要记到梦里去，连说梦话也不能错。

不是在这儿拍马屁，估计当年的老师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只是很怀念当年被他点化的那种顿悟的快乐。

我现在还记得他给我们讲过的一堂课。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扫了一眼全班同学：我们现在初三了，马上就要上高中。有的同学是不是对自己以后的发展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有吗？有人想做考古学家吗？没人回答。他接着说：如果我们这里有人想做考古学家，我告诉你，你可能会在古墓穴里发现金器玉器陶器，但你永远不会发现珍珠。为什么？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钙的化合物的性质。珍珠的主要成分是钙。钙的化合物是非常不稳定的，很容易分解……以至于，我后来一戴珍珠项链啥的，就触景生情地想到，这是钙化物呀。

我记得，我们的化学课上总是充满笑声，像魔法师在变戏法，台上台下有密切的呼应，课本里的那点东西，小事一桩。

我们当年考高中的化学成绩是全市第一，当然是第一，没有意外。50分满分，很少有人在45分以下。

我们上高中后，他就离开了，回到大学当老师去了。

有一年我去采访，看台上的他，一时恍惚，他是我们当年的化学老师？是，肯定是。我当时离他很近，想了想，还是没和他打招呼，把头一低。他正忙着布置抗洪。

有一次，遇到我在机场工作的一同学，说起他。她说：有一次，他到北京开会，她送机。她认出了她，他也认出了她。他说：你是WM，你当年考高中的化学成绩是45分，没达到我们全学年47分的平均分。她的脸红了。她自己都忘了，他还记得。她对我说：你知道吗？他居然记得我们好多同学的名字，说起了当年的好多事。

哇，他是什么样的头脑呀！

如果他不当省长，把我们当年的同学叫到一起，让他认，他一定会认出好多人来吧，他那时是那么年轻，意气风发的样子。可他是省长，我们不能找他，他也没空找我们。

有时看电视，看他和那些领导坐在一起，也没什么不一样，头发越来越少了。我就想，他身边的那些同事知道他讲课讲的那么好吗？他要是不当省长，得是一个多么好的老师呀，我们后面的那些孩子真没福气。后来，他调到北京工作了。

他是王佐书。我们当年的化学老师。谨以此文向我们记忆深处的王老师，表达我们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