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李安,他的《喜宴》、《推手》、《断背山》,我都没看过。认识他是从《卧虎藏龙》和《色戒》开始的
。《卧虎藏龙》的空灵飘逸,对中国文化的独到展示和追求,《色戒》中沉闷的纠结让人透不过气来,人性蒙着
一层灰色的调子。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对人性好奇的探索。那种隐秘的欲望。“对人性的深度感知和表达,是一
切卓越的人的天性。”
喜欢李安,是因为他老实本分,从来没有油嘴滑舌过。面对电视镜头,他的眼神那么干净纯粹。还有他的羞涩,
他从来不善于夸夸其谈,但他很认真地回答记者的每一个问题,他的真诚是真的,不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即使
三获奥斯卡,他的眼睛里,还有谦卑,和一丝惶恐。没有一丁点跋扈和自得。
如果,换做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姜文会是什么样?他们心里都有过小金人的梦吧?能想象那张老谋深算心机重重
的脸,总是躲闪的眼神;那张油头粉面的脸还有眉眼间藏不住的谄媚;那种张牙舞爪的卖弄和得瑟,装大瓣蒜;
还有睥睨一切的张狂,他是大爷……看他们的有些作品,怎么那么功利,那么躁呢。如果换做是他们,这个世界
恐怕早就装不下他们了。还好,不是他们。
李安是多么干净安静踏实沉稳呀。他为什么能有这种定力?
以前采访过娱乐圈,现在回想起来,对很多明星,是恶心的感觉,因为他们太能装了。形形色色的各种装,各种
心机,各种小,各种不要脸,那也是人性的最充分的展现,我见识过了。那时采访过后,经常想的一个问题是:
人怎么会这么丑?他们经历了什么?污染他们的源头在哪?是谁把他们惯成了这样?
喜欢李安,庆幸还有这么干净老实的男人。他也没让我们失望。
得台湾金马奖时,林青霞给他颁奖。他说,今天和自己的梦中偶像站在一起,他才恍惚中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算
是混出来了。
他的小人物心态。成名时已经很晚了,之前他一直蹲着,这种低姿态的视角,让他更深地看透人性。之前做了6
年家庭煮夫,或到片场打零工,做苦力,看人白眼,妻子养家。
但那6年的时光对李安来说是特别宝贵的,他在柴米油盐中思考人性与感情,在一饭一蔬间潜心修炼,这6年的黯
淡局促让他沉稳踏实下来,剔除了虚浮与躁动,洞悉人性的幽微。那种暗夜中的坚守,那种耐得住寂寞的隐忍和
坚毅,都是一种淬炼。
他在自己的书里写:还记得那时候,每天傍晚做完晚饭后,我就和儿子坐在门口,一边讲故事给他听,一边等待
“英勇的猎人妈妈带着猎物(生活费)回家”。
“这样的生活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伤自尊心的。有段时间,岳父母让妻子给我一笔钱,让我拿去开个中餐馆,
也好养家糊口,但好强的妻子拒绝了,把钱还给了老人家。我知道了这件事后,辗转反侧想了好几个晚上,终于
下定决心:也许这辈子电影梦都离我太远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李安决定去学电脑。妻子发现了他包里的课程表。“第二天,去上班之前,她快上车了,突然,她站在台阶下转
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告诉我:安,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
“那一刻,我心里像突然起了一阵风,那些快要淹没在庸碌生活里的梦想,像那个早上的阳光,一直射进心底。
妻子上车走了,我拿出包里的课程表,慢慢地撕成碎片,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后来李安获奖,妻子重提旧事,“她才告诉我:我一直就相信,人只要有一项长处就足够了,你的长处就是拍电
影。学计算机的人那么多,又不差你李安一个,你要想拿到奥斯卡的小金人,就一定要保证心里有梦想。”
这次获奖,在短短一分多钟的致辞里,李安再次提到妻子,今年夏天是他跟太太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他当场高
呼“我爱你”!
有人在微博上说:现在满屏评论几乎都是对李安妻子的褒奖,其中不乏一些男人的抱怨,嫌弃自己的女人不旺夫
不励志不陪伴。忍不住想问两句:有多少男人,第一眼就把她那样相貌平凡的女子排除?而就算你拥有了她那样
的女人,你又是“李安”么?——老实说,这世上李安妻子一样的女人常有,而李安却不常有。洪晃也在微博上
说:昨天某君说 “想要李安式老公的女人要先问自己是否象李安夫人一贤慧”,当时想骂人,忍了。
李安获奖后,李安的妻子林惠嘉成了大家关注的亮点。
许多年以后,当人们为李安庆功时,他相貌平平的妻子上台致辞时只是很不经意说了句“Leave
我只是不管他)。
如此轻描淡写举重若轻,淡定从容可见一斑。“不管他”是什么?就是给他最充分的信任和自由。
这个女人不寻常,我记住了她说过的两句话:“安,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我只是不管他。”她小心呵护他
心里的梦想,她放手不管是给他最大的信任和自由。
我不厚道,忍不住回头再看国内这些大导,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姜文,哪个不是成名之后就休了当初的发妻。每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黯然离场的发妻。男人的动物性。
李安也是男人,他又怎么样呢?《色戒》中,那剑拔弩张的情欲戏,是他心底激情的一种释放吧?如何面对情欲
,是男人生命中的一道坎。迈过去,他就走向了更大的自由。
喜欢李安,因为他对电影和观众有最大的诚意。他在接受采访时,好多次说到他心里的恐惧和压力,那压力几乎
让他走到崩溃的边缘。那恐惧,像少年派面对那只老虎。我相信,只要他心里还有对艺术和电影的这种敬畏,他
就还能往前走。与虎相伴的恐惧。
李安获奖,我们欣慰。日本有黑泽明宫崎俊,我们,有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