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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中国社会是一个不成熟的群体。笔者相对倾向于赞成这种观点。但必须声明:中国历来就不缺乏聪明与智慧,只是被(历来只占少数的)“主流”抹杀了。一个所谓讲求最高境界“修身养性”的、具有数千年历史的古老民族,却仍存在着几乎众所周知的性格缺陷文化基因,这只能归咎于那个“主流”的祸害(它与古旧传统中国讲求“做人”而至今仍然“做人难”一样,是一个相同的历史伪命题)。撇开众多“此一时彼一时”(纵向历史社会从未停歇过矫枉过正的翻案现象)不论,这种不成熟体现在某些摇笔杆子人(对前人)的用词极端上,诸如“空前绝后”、“彻底摧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等。
众所周知,中国传统文化(因多民族而)包罗万象,它们互为渗透互为关联,而且传承不止。每一种时代性的社会观念产生(不论优劣),决不是凭空而来或天外来物,它们一定是在前人文化观念的基础上产生的,是前人文化理念的继承和发展。那种把描写独特个性的抽象文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误导成具体行为上的“空前绝后”,是传承文化的一种割裂观。
传统文化有一种不求甚解、大致如此的观念。这种观念至今仍深深扎根于中国社会的思维习惯中(以一体性社会智力体现出来);我们很多人对某些社会现象的产生,从不习惯于追根究底、不断询问为什么,而是惰于思考、有着人云亦云、大致如此的推断倾向——所以会出现“传奇”、“诡异”等那些不求甚解的常用词,它们拉低了传统中国“求知”的社会智力。这是这种传统文化观念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不自觉表现。但是,古人传承的思想文化,真的仅此而已?不是。二千五百年前春秋诸子百家文明时代(不言而喻,当代中国文明的基点仍在那个时代,所以笔者从那个时代开始追溯)的管子说:“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告之”。古人管子所说的“鬼神”,当然指那么一个中国成语:思维严谨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南宋思想家陆九渊也说过:“为学患无疑,疑则有进”。
传统文化一贯视“顺从”为美德,然而真的如此吗?同为春秋时代的《易》书却赞美“逆”字:五行不顺生,相克乃相成。这是“逆”字“相克”产生的力量“相成”。它就是传承至今的当代哲学对立统一、互为一体的观点(现代物理学也是如此)。晚清著名思想家龚自珍继承古人文化观念,写景性地赞美:“其道常主于逆,小者逆谣俗,逆风土;大者逆运会。所逆愈甚,则所复愈大”。这几乎就是描述各种文化因素既矛盾又融合、多包容少排异所产生的巨大魅力。
传统文化中有一种歌功颂德、惯于称君子、圣人的传承因子,即开口古圣、闭口君子。但晚清思想家魏源继承了春秋时期荀子的思想,对“圣”作了如下评述:“天子者,众人所积而成,而侮慢人者,非侮慢天乎?人聚则强,人散则尪,人静则昌,人讼则荒,人背则亡。故天子自视为众人中之一,斯视天下为天下之天下”。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数千年一直存在的尊重人和民权、民本的思想(“人静则昌”则继承了传承的偏颇观念),也是人类本无“圣人”(“君子”,即人无完人)的客观科学评述,并且提及了“人讼则荒,人背则亡”这种中国社会一直存在的“一盘散沙”现象。
传统文化有喜好引经据典的思维习惯,文化人动辄引用几句古文,以显示自己有学问(古人常称“古圣云”,现在人则称“我们的祖先说”)。这本来是继承与发展这一文化的好事情。但是,如果引经据典只为断章取义、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则成为了割裂传统文化的自欺欺人。对此,从古旧天下时代进入世界时代的晚清第一睁眼看世界者魏源说:“读黄、农之书,用以杀人,谓之庸医;读周、孔之书,用于误天下,得不谓之庸儒乎?糜独无益一时也,又使天下之人不信圣人之道”。这是口头一套行动又一套、名为引经实为毁经,即破坏传统文化的祸源(倒塌了大众的文化信仰,使它成为“迷信”一样的“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是借传统文化只为一己之私立场服务所产生的极端结局。
当今网络大千世界,各种报道性、政论性文章(及媒体上一些讲座)形形色色,我们如何去分辨那种打着传统文化旗号实际割裂传统文化的文章?看它是否出现极端的评判性文字,固然是一个方法;而另一个方法便是,它是否只从一己立场去看待社会关系(包括实质上具有立场性、缺乏科学性的所谓“善恶观”),——这种只具单一立场的,便属极端,它违背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朴素的圆和周全观念。说得透彻一点,最近十数年,文化舆论每每提及传统文化,便仅指儒学,而撇开春秋文明基点的诸子百家,这种舆论现象便属极端。这种舆论说:儒学本身包罗万象。真的吗?笔者说否。这只是持儒学者的自作多情和蒙人之语(“自欺欺人”可以解释为:只有成功地欺骗了自己,才能成功地欺骗他人)。儒学从来并且一直就是古往(少部分)“读书做官”人(所谓“主流”)的学说,与具有广泛性的民间思想及寺庙、道观香火旺盛无涉。稍持平和一些的观点是:中国传统文化是儒释道三家兼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结论是,那种只从一己立场看待问题的现象,常常出现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还未成熟的青少年行为中。这是人类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