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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普通人看清末史专题 |
魏源(1794——1857)死了,终年63岁。他死在了杭州的佛门中,时间是太平天国隆隆炮声轰破杭州城门前期的1857年。这可以让人联想到清朝灭亡以后军阀时代潜心佛学的晚年梁启超。
这样一个历史事实终究有点让人吃惊。魏源22岁中举,至50多岁才中进士,一生几乎都以幕僚身份干着清朝中国的大任,以小位任大材。他干过皇朝时代的三大政务:河务,漕运,盐政,分别写了《筹河篇》、《筹漕篇》、《筹鹾篇》。他受两江总督贺长龄委托编著了《皇朝经世文编》,一部包括664位作者2236篇文章的大型文献丛书。魏源一生走遍了长城以南所有省份:华山、庐山、黄山、衡山、中条山;黄河、长江、湘江、嘉陵江、洞庭湖、太湖;潼关、蜀道、子午谷、居庸关、嘉峪关,每个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和他充满豪气的诗章。他编著的《海国图志》,不但激发了其后清末的洋务运动,也对同期落后岛国日本的强国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有人说,魏源晚年在非常时期进入太平天国占领的长江下游地区的杭州,是否别有居心?笔者倒是不以为然。一个有着传统“忠君”思想的官绅,会在晚年“变节”?同情之情倒是可能的。魏源此举,只能表达了他对清皇朝的深刻失望(魏源态度在无意间正和此时保持“中立”甚至“同情”太平天国的列强领事、传教士相同)。
说到深刻失望,同期史笔记录下了大量的史例。几年以后,曾国藩幕僚赵烈文(江苏常熟人,故居在曾朴故居隔壁,一为赵园,一为曾家花园,现作为公园连为一体)在太平天国被镇压之际,向曾国藩预言了清皇朝还有50年的寿命。那位曾在“八大王”之一肃顺府担任幕僚的大学者王闿运,曾亲访曾国藩,向他密议在南方自立为王(曾国藩确有厌恶官场、屡次抗命于清廷的内在因素),却遭到曾国藩用在桌子上的水痕书写的“狂”字评判。有人说,王闿运是因为肃顺倒台、自己落魄而产生了激烈的思想(这种观点是历史误读),其实也并不尽然。作为幕僚看客,他看到了清皇朝皇亲权贵所具有的“荣华富贵”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而使他触目惊心了。同期湘军中的诸多将领,确切留于史笔中的彭玉磷,便和王闿运有一样的想法。联系到彭玉磷后来屡次辞官(官至兵部尚书),不能不说具有对清政府失望的因素。从这点上说,清朝文献中记载的清廷官僚对彭玉磷辞官的指斥,倒不失为真言,不过被深知彭玉磷的曾国藩所遮挡了吧。
史述曾对曾国藩充满了贬斥之辞,说他投靠腐朽的清政府,充当其走卒。但是,在那样虽腐朽但垂而不死的皇朝时代,曾国藩也许只能做这样一条“变色龙”吧,——不责备环境(封建皇朝制度)而去斥责这条“龙”的变色,按现代的话说,是不具备自然和社会科学观的,——凡脱离社会实际情况,只对个人说三道四、说是论非的观点立意,都应属于封建社会落后认知观的范畴。清末政府树立的曾国藩“立功、立德、立言”这“三立”光辉形象,正和它自称的“同光中兴”洋务运动一样,是一种虚假的治权表象,这一表象最终因北洋舰队全军覆没而被揭破了。假如说曾国藩伪道,那么他正是为了适应清朝政权的伪道,曾国藩的“伪”中,是否正表达了和魏源一样的失望呢(他不会没有和赵烈文相同的感知)?但他们共同的传统“忠君”观,决定了他们不会背叛他们以为的“衣食父母”皇权。
在这点上,同期的左宗棠几乎有着既相同又不同的表现。左宗棠早年攻读功名,中举后屡考殿试而不中,因失望而学古人诸葛亮孤居山中(后自称“亮”),他受到早期经世致用派著名人物林则徐和陶澍的赏识和启发,怀有一腔“报国”热血。这是一位“士为知己者死”的雄才者,以幕僚身份终未出仕而名满天下(据有史笔称列强也怕他)。假如说曾国藩为清廷夺回了南方半壁江山,那么,左宗棠则为清朝中国收复了西北另半壁江山(收复后清廷把原来古旧的势力范围概念换称近代的“新疆”省级行政单位)。性格、经历和做过京官的曾国藩(历任各部侍郎)完全不一样的左宗棠,晚年对曾国藩多有“伪”的指责,也许正符合了他这样一个人物特征。他应该深知那是他做不到而曾国藩可以做到的老谋深算吧,——很多人只会谋算他人,曾国藩却还会谋算自己。
赵烈文预言的清皇朝覆灭,只成了这些雄才和名臣们一生劳苦效忠的徒劳,这也许是他们想煞都煞不住的历史必然(枢臣李鸿章有此感叹。历史学家郭廷以谓之“劳而少获,甚至无获”)。正因为如此,魏源在生命行将结束之时,开脚溜离了清政权,把其一生托付给了空门,寓意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