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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普通人看清末史专题 |
“防民甚于防盗”,这是旧中国民间及中国历史学者对封建皇朝社会官僚的写实。无论“甚于”的用词是否精确,两者同防的性质是确凿无疑的。
汪宝树是清末一位基层官员,义和团被镇压后,出任山西广昌县(地处太行山区)知事。汪宝树著有《太行阻战记》,成为了记录清末社会的珍贵史料。
义和团覆灭以后(1901年),八国联军(德军)仍四出侵扰。驻山西广昌县的万本华、升允两支清军与战不敌惨败。德军死二人、伤二人;清军死三百余人,“查看战场,横尸满地,杂以私马,惨不忍睹”,当地百姓“遇害十余人”。此事惊动了清朝“首台”,便派汪宝树去接任原广昌县知事刘仁甫。其信函云:
“……查德兵现在实有往广昌之事,若不迅将刘令调省,必至不能保全。除详明外,仰该员即将此札交刘令阅看,迅即接署广昌县篆务;速将地方应办公事暨一切交涉事件妥为经理。至刘令回任与否,应俟到省后面询情形,再行定夺。……”
这份“首台”命令中的“将刘令调省”,“ 至刘令回任与否”,已经明确表明了“革职”刘县令不过是一种对德军的羁縻策略,它和清政府对内的官员某地犯事“革职”而易地做官何其相似乃尔!
同时,汪宝树自述:“昭晟偕同德国天津粮台官扣发尔来寓畅谈,……今与昭晟同榻(过夜)”。“昭晟”是汪宝树的二儿子,时任德军翻译官,在德军进攻广昌县的那次战斗中,汪宝树的儿子曾随德军一起行动。也就是说,这么一对父子,一个在任清朝为官,一个在当侵略军的翻译官。这虽为离奇却并不惊诧。在清末整个官僚体系中,这只是一个代表而已,所谓汉奸,历来大都在权力者体系内。
汪宝树在写给德军的信中这样表白:“再者,小儿昭晟号勋西亦系中国官员,若随从贵营剿灭土匪,绥靖地方,自系分所应为;若华洋开仗亦在行间,恐难免招人口实。伏望大人曲赐矜原,保全宝树父子名节,则世世子孙感戴不忘矣。”汪县令具有一张怎样的多面嘴脸!
历来把殖民侵略者称为外盗,清朝官僚的“防民甚于防盗”,甚至是可以和“盗”相勾结的,而两者同防的对象,只能是“民”了;这个“民”,是被清朝官宦在史笔中咒骂的“奸民”、“乱民”、“土匪”,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所谓“良民”(顺民)。清末民初民权运动中先行者们所说:一部皇朝史,便是一部帝王将相史。其言不为过。用现代的语言说:在传统中国的历史记载中,后人看不到普通人民真实的影子。
汪宝树记述,在万本华、升允两支清军驻扎广昌与德军开战之前,开战的谣言已经广为流传。广昌县令刘仁甫再三向德军表示,“抑或系奸民伪造”。直至清军与德军开战已成事实,刘县令“仍复遣人劝阻,万勿开仗,以伤和气”。这种史实只能说明两点:一,“谣言”只是清朝官员的借口说辞,它其实决非谣言,说明了当时清廷中枢实际对它的下层官员已经失控;二,清军与德军开战,并非可以用一个“爱国”定性,只能说它与敌手的矛盾已成为了一种私仇;同样,县令的“劝阻”,也非一个“媚外”和“汉奸”可以作简单解释,这几乎可以理解为朝政乱象造成的“公婆说理”——各为理由。传统史评常会把这种县令指认为洋奴与汉奸,假如确实可以承认这一点,那么万本华、升允这两支曾经参与了镇压义和团运动、并在败退中“沿途抢掠”的清军,可以认为是“爱国”的吗?也未必如此。清末国人不会只是非此即彼的两种人,这是一种落后的社会智力。
汪文通篇,为避免德军误会,视败兵清将如瘟神,拒之尤恐不及,比对待德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应该是清末官场时局的无奈明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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