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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的《偶过溪楼辄题二十韵帖》一直是社长非常喜欢的帖,整个帖子的风格与文徵明平时收敛清劲的风格不同,更显张扬肆意,手脚放得很开,疏阔洒脱,有着独特的美感。
然后关于这个帖的直接资料非常少,仅有的能查到的资料只是其尺寸为29×67cm,以及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然而社长岂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为了八出更多老文的故事,必须深挖深挖再深挖。这个帖子没有文末落款,也没有跋文或时间信息,仅有的线索就落在“王氏”、“溪楼”、“履约履仁两学士”上面了!
于是一通查资料,竟然有了让社长颇感意外的收获,这个“履仁”居然就是王宠!履仁是王宠的字(还有一个字叫履吉),而履约则是王宠哥哥王守的字。这样的话,“王氏”和“溪楼”自然就很容易说通啦,就是王宠家的小楼嘛。
王宠生于明孝宗弘治七年(1494年)十一月初八日,那一年,徐祯卿十六岁,文徵明二十五岁,唐寅二十五岁,祝允明三十三岁,沈周六十八岁。这些人,都是长洲(今苏州)人。
继续查文徵明的《莆田集》以及王宠年谱可以发现,文徵明跟王宠兄弟绝对称得上是过从甚密,完全就是忘年交
好基友啊。
《莆田集》里有大量提到王宠的诗作,这里稍微抄录几首:
三月既望,同吴次明、蔡九逵、陈道复、汤子重、王履约、履仁,泛舟石湖,遂登治平,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为韵,分得朗字。
良期每多违,佳节怅虚徃。
薄言城西游,余春迟幽赏。
日色漾涟漪,天光发融朗。
清吹飘文裾,瑶湍激兰浆。
寄懐涉清川,平目眺遐壌。
晴霏动遥岑,清烟散修莽。
亚竹□卉明,隔水春禽响。
及此单裌成,聊寄临流想
《 同履仁濯足劒池 》
舍舟即嵚﨑,探策入窈窕。
穷崖擘苍鐡,直下千寻表。
絶磴悬飞梁,仰首心欲悼。
隂壑多长风,六月更幽悄。
秋声落井干,翠雨滴深篠。
与君富闲懐,竟日恣幽讨。
都将双足尘,濯向千年沼。
《 题竹寄履仁》
西斋半日雨浪浪,雨过新梢出短墙。
尘土不飞人迹防,碧隂添得晩牕凉。
竹间佳兴属王猷,竹外风烟写素秋。
市散人间诗欲就,一帘疎雨入西楼。
如此类提及履仁的诗作,在《莆田集》中收录有十数首。
此外还有专门一首与此帖中提到的王氏溪楼有关的诗词:
《王氏溪楼》
晴云拂栋思悠悠,来上元龙百尺楼。
落日正临官渡晩,春江自抱古城流。
夹堤烟火千家市,下水帆樯万斛舟。
旧事凄凉芳草满,不知何处是长洲。
在王宠年谱中,更是能查到大量与文徵明的交游经历,其中的一些片段非常有意思(以下节录):
- 正德三年(1508年)戊辰 十五岁
是年,文徵明三十九岁,折辈与宠定交。父贞为守、宠向文徵明“请字”,征明辞之。
- 正德四年(1509年)己巳 十六岁
宠师沈明之,文徵明之友,复为宠“请字”,徵明“乃即其名义训之”,“字宠曰履仁”,又“字守曰履约”。
- 正德六年(1511年)辛未 十八岁
九月十五日,文徵明“留宿南濠王氏溪楼,与履约昆仲夜话”,作《履吉陪余夜话达旦别赠一首》:“……蹇衰安得年如子,英发行看妙逼人。”
十月九日,“时淮北小警,吴中城禁稍严”(即倭寇来犯)。文徵明里居,宠与蔡羽、陈淳、王守访明并饮。
秋,宠与徵明、吴爟、蔡羽、王守泛舟游横山。
(中略……)
- 正德十年(1515年)乙亥 二十二岁
夏,文徵明作诗《简履仁》。
九月,文徵明作《忆城西夜游寄履约兄弟》。
- 正德十二年(1517年)丁丑 二十四岁
岁初,文徵明在宠兄弟小楼,赋王氏瓶中水仙。
二月,文徵明绘《湘君图》并书《九歌》二章赠宠。
- 正德十三年(1518年)戊寅 二十五岁
正月二十八日,宠题文徵明所藏宋克画竹图。
二月十九日清明,宠与文徵明、蔡羽、汤珍、王守、潘和甫、朱朗游无锡惠山,茶会二泉亭下,明绘《惠山茶会图》卷,卷后有宠楷书《惠山茶会诗咏》,此件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四月九日,文徵明与王守、王宠饯别于虎丘,“赋赠二诗,期望后会晋陵”。同月二十一日,宠与文徵明、蔡羽、郭邵同观《文天祥书苏轼词后》于尹山精舍。
十月,文徵明绘《菊花图》,末识“今岁菊事颇迟,重以积雨,遂尔落寞。偶过王氏小楼,见瓶中一枝,因纪短句”。宠兄弟各为题五绝一首。
- 正德十四年(1519年)己卯 二十六岁
六月,文徵明过王氏石湖草堂。
- 正德十五年(1520年)庚辰 二十七岁
三月,宠与文徵明、吴爟、蔡羽、王守游长洲县大云庵。
九月十五日,文徵明为宠绘《花游图》。
冬,宠与文文徵明、蔡羽、王守宴集于王鏊东堂,明绘《燕集图》,宠等为之题诗。
(中略……)
- 嘉靖十二年(1533年)癸巳
四十岁
三月,作《嘉靖癸巳三月晦日将往白雀寺与碧峰禅师虞山泛舟二首》。
春,宠与文徵明、蔡羽、金用饮于钱同爱家。
四月三十日,宠病故,享年四十。文徵明为撰《王履吉墓志铭》。“王雅宜先生宠,字履仁,后字履吉,吴县人。先生与兄履约俱为邑诸生,而名过之,顾累试辄不利,以年资贡入太学,试复不利,竟死,得年仅四十。”(《弇州四部稿》)
看王宠短短四十年的生涯,15岁时便与时年39岁的文徵明定交,此后两人每年都有大量交流,诗词书画互赠互赏,过从极密,直到王宠病故,文徵明为他写下墓志铭。
王宠的一生都在与文徵明产生交集,24岁的年龄差异丝毫没有阻挡两人的友情(基情),而且,与苦命的文徵明一样,王宠在他的40年生涯中同样有着八试不中的悲惨经历,最后在38岁的时候“以年资贡入太学”。
相信老文看待王宠,虽以同辈相交,但心里应该是将王宠当成自己的子侄(王宠只比文徵明长子文彭大5岁)看待,一生中创作了大量书画作品增给王宠,奈何王宠40岁病故,慢慢活着的老文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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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社精校版释文】
久不至王氏,五月廿三日偶过溪楼,辄题二十韵,奉赠履约履仁两学士
徵明
西阊佳丽地,南下足(舟)车航,
有客逃空谷,幽人识草堂,
百罹成阻绝,一笑喜相将,
迤逦登芸阁,徘徊拂藓墙,
参差开户牖,颠倒揽衣裳,
未扫苏端迹,重陈孺子床,
纤襟披白苧,幖帙启青缃,
建雪摇春椀,吴歈送缓觞,
饮中赊暂乐,艺苑漱余芳,
啼鴂飞华尽,荒鸡寂漏长,
流云时度影,隙景澹垂光,
雨洗炎歊净,风含笑语凉,
虚檐徐却扇,文鼎静添香,
自眷轩居乐,还遭地主良,
相辉联棣萼,触目总琳琅,
齿叙虽吾老,形骸幸两忘,
鸡坛叨丽泽,兰室久徊翔,
去日悲流逝,先民重施张,
稍遗身外虑,坐失(眼)世途忙,
有约频频到,休教径路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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