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回程的班机定在傍晚。

开车送他到机场的时候天有些阴，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提出来，我抬头看了看，要下雨了。

舒念的手机一打开就被一条紧接一条的短信提示音轰到差点死机。

还没来得及打开来看，谢炎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总打电话，我都没有时间跟小洛好好说说话……不是，谢炎你别那么孩子气……好好，我保证以后不会随便不接你电话了……恩，一会就安检了，很快就能回去了……谢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舒念说话的语气跟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脸上的表情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同样的神情，我只在陆叔叔跟我提到辰叔的时候见过。

也因此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深爱。

在安检的入口，舒念似乎酝酿了很久，终于下决心开口，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小洛，你有没有……有没有遇到，呃，合适的人？”

我看着他，笑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舒念显得局促起来，“小洛，你是个好孩子，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呵呵，这么多年了，还是同一套说词。

自然，也是同一个结局。

舒念走了。

我站在机场跑道围挡的铁栏外，看着舒念乘坐的班机呼啸着冲上天，然后越飞越远。

风那么大，大到吹迷了眼。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街边接踵的店面的落地橱窗里透出暖暖的灯光，身边穿梭的是打着伞的行人。

下雨了。

夏季的雨水并不冷，落在身上却透骨地寒。

才两天时间，这个城市就沾满了舒念的味道。

站在熟悉的门前，天早已经黑透了。

寂静的夜，孤独的雨声。

按下门铃不到两秒钟，门被大力地从里面打开了。

穿着家居睡衣的男人，几天不见，憔悴的了许多。

“柯洛。”他出声唤我。

“怎么弄得这么一身湿？”

莫延把我拉进门，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给我擦头发。

那柔软温柔的触感，因为担心而稍显责怪的语气，让空寂了一下午的心脏，一瞬间溢满了酸楚和委屈。

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红着的眼眶，手环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

莫延……莫延……救救我……

相拥着上楼，我们热烈地接吻。我用尽所有力气搂着男人的腰，紧到胳膊都生疼。只有这样，我才能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亲吻，爱抚，不费什么力气地把人压在身下，我用手指稍作扩张，就把自己埋入男人体内。

生涩的入口阻碍了我的深入，莫延抓在我肩膀的手也告诉了我他的不适。

然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慢、慢一点。”

“我想你。”

“嗯。”

“……喜欢你。”

“嗯……”

“只喜欢你……”

莫延没有说话，随着我的动作苍白了脸，却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不要离开我。”我的眼泪涌出来。

低头细密地吻着他，我着了魔一般，喃喃地说着情语。

“我爱你……”

“嗯。”

“舒念……”

身下的男人愣了一下，抚摸着我头发的手徒然顿住。

“舒念。”我继续在他身上吻着，丝毫没有察觉男人的僵硬。

“小念……”

当心已经入了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得见什么。

肩膀被抓住，那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我回过神智。睁开眼，对上的是莫延有些充血的眼睛：“你在叫谁？”

他的脸色比刚才被我进入的时候还要苍白。

“你在叫哪个贱人？”

我可以忍受舒念不爱我，可以忍受他在我面前温柔地跟别的男人打电话，可以忍受听他诉说对别人的爱恋。

可我不能忍受他因为我而被侮辱。

“贱人”这个词，我不允许别人用在他身上。

谁都不行。

男人声音沙哑地跟我说：“滚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用这个字眼，没想到会这么平静。

我沉默了一会，从他身体里退出来，穿上衣服，开门离开。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外面，雨还在下，几分钟前才被人细心擦拭过的头发和脸颊，瞬间又被淋湿。

我慢慢地蹲坐在墙外，把头埋在胳膊里。

柯洛，你真他妈混蛋。

 

雨在清晨的时候停了。

腿麻得几乎不能动，头也昏昏沉沉，太阳慢慢地暖照过来，身上却一阵阵发冷。

门内传来响动。

平日里总要催上两三遍还要耍赖不肯起床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早出门的时候。

只是不太有精神。

面无表情地向着停着的车走去，总是似笑非笑的嘴角，此刻变成冷硬的直线。

我站在拐角处，看着男人驾着车离去，脚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熟悉的大厦，熟悉的楼层，熟悉的人。

阻止了他的秘书看到我来而习惯性地想要敲办公室门的举动，我一个人站在紧闭的门前。

忽然想起我第一次来这里，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

男人用搞笑的姿势夹着虾饺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我们却再也穿不透这一道门的距离。

想了想，我掏出手机，按下了快速拨号键。

我想他应该不会想再看见我。

于是突然很庆幸人类发明了这么方便的通讯工具。

门内响起电话铃音。

Iridio的《Night Prayer》。

记得我们一次开车出游，收音机的音乐电台正巧放了这首歌。

我闭上眼睛，觉得灵魂都沉静下来。

莫延笑着问我：就那么喜欢？

我点头。

换来男人挪揶的一瞥。

没想到他拿来当了铃声。

不知道响了多久，音乐突然断掉了。

而我电话里代表连接中的“嘟……嘟……”声却还在继续。

我猜到他不想再见到我，谁料他连话都不愿意再跟我说。

挂掉电话，我点开短信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数的腹稿被编辑上去，再删掉，再编辑，再删。

最后只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而事实是，就算是最简洁的道歉，我都没有资格。

 

就这样每天都按一遍那个快捷拨号，每天听上几分钟的“嘟”音。

男人再没有接过电话，却也从来没有主动按断过。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然而每天只能重复地继续。

一个礼拜后，我接到了陆叔叔的电话。

“小洛，最近还好吗？”陆叔叔的语气淡淡的，不仔细分辨几乎听不出话里的关心。

“……”我沉默着。

“小洛？”陆叔叔又叫了我一声，“出什么事了？”

“……陆叔叔，”这个一个星期以来，我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谙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想回国。”

 

飞机飞离了LA机场的地面。

在微微的耳鸣声中，我想起了莫延似笑非笑的眉眼，那是我认识他的时候，最初的模样。

LEE，我喜欢过你，都是真的。

只是与爱无关。

珍重，再见。

= LA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