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天光早已大亮了。

意识已经清醒了，眼皮却有点迟疑。虽然昨天晚上做到最后的时候男人答应我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我还是不能确定，睁开眼睛会不会又是一室冷清。

从小到大，我最习惯的，就是求而不得。

在我忙着怅然的同时，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微痒，温热的触感是手臂在腰部皮肤上滑动带来的小摩擦。

有另一双手臂搭在我的腰上。

这个认知让我徒然放松下来，有些自嘲地笑笑，心情大好地掀开眼皮。

男人婴儿一般的睡脸第一个撞进眼帘。

光洁饱满的额头，两道不算浓重却粗细适中的眉毛，微微合着的眼睑，细密的睫毛并不上翘，长长地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直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略方的下颌上是新冒头的胡茬，额发柔软地垂下来，给男人平添了一份孩子气，少了清醒时的锐气和精明，整个人显得单纯而温和。

我仔细地端详男人的睡颜，这些线条是这么熟悉，却又不尽相同。

如此相似的一张脸，性格却是南辕北辙。犀利、张扬、豪放、热情，这些在温柔儒雅的舒念身上，都是看不到的。

可我竟然喜欢。

这让我有一种类似背叛的慌张。

莫延又调整了一下睡姿，眉头微微皱着，好像马上就要醒过来。

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张脸。

轻手轻脚地溜下床，却刚好踩在一条内裤上。回想起昨晚激烈的战况，脸微微有些发烫。

在浴室洗过澡，我来到厨房查看可用来做早餐的食材。

从唐人街买回来的大米还剩下小半袋，淘过之后加够水放进电饭煲里熬粥，看看冰箱，还有几枚咸鸭蛋，一罐没开封的鱼罐头。想了想，又跑到楼下中餐店买了一根刚炸出锅的大油条。

等我把粥盛进碗里摆到桌上的时候，卧室传来细微的声响。

“醒来吗？”我打开门，探进半颗脑袋。

“唔。”莫延皱着眉头起身，坐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扭了一下，脸瞬间变得铁青。

我吃了一惊，然而稍加思考就明白其中缘由，我有点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起不来？”

……莫延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我跑过去，半抱住他，“闪到腰了？”

男人脸色不善，这种时候，装傻是唯一的选择。

“我拿药帮你揉一揉。”

莫延安静地趴在床上，我手上涂满红花油，轻轻揉着他的腰。

不知道揉了多久，久到男人的神色都恍惚起来。

“莫延。”我出声唤他。

“嗯？”男人吃了一惊，好像被突然打断了思绪。

“早饭我熬了粥，吃一点吧，我端进来给你。”

趁着他还没用回过神来，我跑出去把准备好的早餐端到他面前。

莫延刚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在看见我准备的早餐的时候突然又变得复杂。

端量了半天，突然咳嗽一声，然后用手扶着额头。

“莫延，你不吃吗？”我突然有点失落。

“走开。”

“你不舒服？”

“走开。”暴躁的口气。

“你怎么了？”我有些担心，凑过去捧住他的脸，擦了擦他的眼角，“是不是很痛？”

男人的神色又恍惚起来，眼睛愣愣地看着我，目光却仿佛透过了我。

看着看着，他突然开始粗重地喘息，似乎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这个强势的男人，露出了茫然无助的表情。

这次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凑过去，吻了他。

我把他紧紧锁紧怀里，男人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神让我没办法再直视他。

“真可怜……”

我反复亲吻着他的眼皮，内心充满了怜惜。

“莫延，让我来照顾你吧。”不要再惊慌，不要再悲伤。

在那个瞬间，我清楚地看到，男人的眼睛湿润了。

 

怀里抱着的身体有些软，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

……温度好像有点高。

“你是不是发烧了？”我把头凑过去跟他额碰额，真的很热。

“挺烫的，昨晚着凉了吧。”

他立刻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瞪着我。

……

夹了温度计，38度2，我把数字告诉莫延的时候，他立刻露出慌张的表情。

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男人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病中的莫延有种幼稚的可爱，乖乖地吞下我喂他的稀饭，乖乖地吃下我给他找来的退烧药，乖乖地躺在被子里面只露出脑袋，眼神迷糊，还不停地淌鼻涕……

只可惜不肯乖乖地让我抱着。

男人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你走开，到客厅去。”还配上没什么力气的推搡。

……他都这个样子了，我难道还能对他做什么吗？我看着这位一生病智商就降为负值的幼稚大叔，一脸无语。

病人最大，我乖乖地退到客厅里与电视机为伍。

电视里正在播搞笑的真人脱口秀，我却没心思看，全副身心都集中在紧闭的卧室门内。

不知道莫延怎么样了，如果睡着了又踢掉被子的话就又该着凉了。

很想进去看看他，又担心吵到他病中的安眠。

这样忐忑不安地不知道坐了多久，卧室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声响。

男人满脸是汗，眉头死死地皱着，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头胡乱地摇着……

我丢下电视遥控器打开门冲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我跑到床边，晃着莫延的身子，焦急地喊他：“莫延，莫延！”

男人并没有醒过来，而是挣扎得愈发猛烈。

“你怎么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慌起来。莫延在使劲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莫延，你做噩梦了，快醒醒。”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让你这样痛苦？什么样的回忆，这样不堪忍受……

莫延，莫延……

“不要这样，我在这里，你别怕，醒一醒。”我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掌心的温度高得惊人。

男人终究是渐渐安静了下来，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呼吸慢慢平稳，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我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昼夜已经过去了。

之前抓住我手不放的男人已经走掉了，不过这次在枕头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用中文不甚熟练地写了三个大字：我走了。

我把字条抓在手里，盯着看了半天，微微笑起来———还不错，知道留字条，有进步。

起身洗过澡，穿衣服的时候摸到一张名片，是我昨天趁着莫延睡着的时候从他西装口袋里面拿的。上面除了他的英文名字，还清楚地印着他工作的公司，以及联系电话。

这次不用再每天跑到酒吧里去堵人了，恩，我也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