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1]之,何也?”
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
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2]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
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3]焉,不宿怨[4]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
“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
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5]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
【注释】
[1]放:流放。
[2]有庳:地名。
[3]不藏怒:不在心里积压怒气。
[4]不宿怨:不在心里存留旧怨。
[5]暴:残害。
【译文】
万章问孟子道:“以前,象每天都把谋杀舜当成自己的任务,后来,舜做了天子,却只是流放了象,并没有杀他,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道:“其实,舜是分封象当了诸侯,只是有些人以为是流放罢了。”
万章又问道:“舜把共工流放到了幽州一代,把■兜流放到了崇山一代,把三苗部落的领袖驱逐到了三危一带,还在羽山诛杀了鲧。这四个人被治罪后,天下都归附了舜,因为舜惩罚的都是不仁的人。而象是最不仁的一个人,舜却封他做了诸侯。那么,在象的封地内的百姓有什么罪过呢?仁人可以这样做吗——对别人都一律严加治罪,对自己的弟弟就封为诸侯?”
孟子回答道:“对于自己的弟弟,仁人不把怒气藏在心里,不把怨恨留在胸中,只是知道要疼爱他罢了。疼他,就想让他的地位变得尊贵;爱他。就想让他享有富贵。把有庳封给他,就是让他既尊贵又富有。如果自己当了天子,却还让自己的弟弟当平头百姓,能说是疼他爱他吗?”
万章又问道:“那么,有人却说舜流放了象。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道:“象不能在他的封国里随意行事,而是由舜派人去帮助他治理封国,还帮他收取那里的赋税,因此也说是流放。其实,象怎么可能对他自己的百姓施行暴政呢?虽然如此,舜还是时常想见到象,所以象也不断回来看望舜。古书上说:‘舜不必非要等到朝贡的日子,平常就以政事的名义接见有庳的国君。’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阐释】
孟子是在和学生咸丘蒙讨论有关大舜的事迹时顺便说到读诗的方法问题的。但他的这段话,尤其是关于“以意逆志”的命题,成为了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的名言,直到今天,仍然受到现代文学批评专家、学者们的重视。所谓“诗言志”,语言只是载体、媒介。因此,读诗贵在与诗人交流思想感情。刘勰说:“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
“情动而辞发”是“诗言志”;“披文以入情”是“以意逆志”。刘勰发挥的,正是孟子的读诗法。
至于现代批评家所说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强调鉴赏者的再创造,那就和孟子“以意运志”的读诗法相去较远了。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