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北京古迹群山西五台山台外2日寻塔之旅，上篇记录岩山寺彩塑，本篇记录岩山寺壁画。如今岩山寺文殊殿的主角已经不是文殊菩萨了，而是出自于金代宫廷画家王逵之手的精美壁画（1167年），东壁为佛本生经变图（38平米），西壁为佛本行经变图（38平米），其余小块墙壁有佛塔等，这铺壁画的特色就是集人物、山水、界画为一体，把一幅精心构图的卷轴画放大到墙壁上，在某个层面上讲是空前绝后。比如现存著名的寺观壁画，多为说法图，朝元图，出行图，都是以神像人物画为主，如果从画面中抽去所有的人物形象，只剩下一张凌乱的白纸；而岩山寺金代壁画，当你在想象中抽取所有的神像人物之后，奇迹发生了，展现是一铺以古代大木结构建筑群和园林山水图，也可以说一幅完整的古代小城池地理全图，这就是岩山寺壁画中隐含的最大魅力。用任何词赞美也不过份，虽然是金代壁画，但我相信壁画粉本素材传承来自宋代，只有宋代发展起来的人文思想和宗教世俗化的理念，才是壁画创作的真正时代背景。

    在岩山寺壁画中第一次接触到“界画”的概念，所谓“界画”，网上定义为中国画中的一种，指以宫室、楼台、屋宇等建筑物为题材的绘画， 与主流中国画不同，并非山水人物花鸟画，界画的表现对象主要是建筑，所以一般需要用界尺引笔以使所画之线横平竖直，这也是界画之所以被称为“界画”的原因。我的理解，界画就是古代建筑立面图，轴侧图或三维立体图，通过古代大师的界画，我们可以了解那些早已消失古建的外观，或者古代画家想象中的天宫建筑，绘画大师用画笔当做摄影镜头，向我们展示出宫殿阁楼嵯峨，园林亭台婀娜，街头井市繁闹，都市小巷风情，桥梁舟车实景，把一幅壁画渲染成一部立体的电影画面，形成空中俯瞰城池的视角，这就是这铺壁画空前绝后的含义。

   关于壁画佛学教义的解读，这铺壁画有独特的创造性，就是把佛教经典故事融合到中国建筑山水之中，无论是最典型的佛传故事、佛本生故事、还是各种已经不流传的佛经经变故事，抹去佛经中叙事年代的元素，抹去人物异国他乡的元素，毫无违和感，把佛经故事中的人物、地点和时间，非常巧妙的融合到界画建筑的同一个平面，同一个规定的时代背景，与中国建筑山水形成视觉艺术上的统一，成为汉传佛教最通俗易懂的经变图。我所见过岩山寺金代壁画（98平米）和开化寺的宋代壁画（88平米），成为两铺硕果仅存的大型经变图寺观壁画遗存，在文物界非常珍贵，无可替代。

   关于这铺壁画的解读，佛学专家专注西壁佛传故事和东壁佛本生及其他佛经变故事的表达，以释迦说法图为中心，把建筑解读为王宫，比如西壁佛传主题就是净饭王王宫，按照佛经中出现的地址解读壁画中的建筑，比较牵强；古建学者专注壁画中建筑的形态，猜测建筑群的样板选自宋代的某个城池局部，或是金代的某个都城，都没有实证，而更多的学者研究壁画的服饰、着色、风俗和时代背景，学术专著各有千秋。做为学生有点眼花缭乱。对于金代去五台山的香客，有多少人会停下脚步，领悟文殊殿壁画的佛学内涵，历史上又有多少人拨开佛教人物，沉醉在画师用界画所描绘的世界中，那才是画师想表达的理想境界。

我喜欢自己的科幻的解读，壁画的粉本是一个分图层的结构，如同我们现在的电脑绘图工具中的分层，最基础的图层是界画，包含建筑、园林、山水等等非佛教人物的基础素材，这本身就是一幅宏大的精美画卷，除了核心的楼台亭阁，还可以在界画上添加市井风俗的描绘，磨坊水动力传动机械的细节，酒楼幌子的招摇和室内人物的魅力，是建筑卷轴画的基础，这些界画可以是独立的小作品，联合起来也可以是清明上河图一样的大作品。

除了界画基础层之外，就是另一个重要的图层，佛教人物层，就是在基层的上面，覆盖或添加一层佛教故事画，其中壁画中大型佛教画面，比如说法图、北壁东隅的佛塔就直接强行覆盖在基层上，而一些佛传故事人物就在预留的建筑空间内按顺序绘制，与周围小环境相得益彰，壁画上标有40多处题刻，用文字说明指示此处所绘佛教人物故事的出处，构思巧妙，布局严谨，好一铺佛教文化传播的巨作，无与伦比。

   可惜，壁画褪色严重，细节漫漶，局部完全消失，加上时间限制，只好匆匆离去。回想一下，界画虽然精美，没有山水人物点缀只能作为建筑档案保存，没有大众欣赏的价值。而在界画的基础上，把佛教故事换成道教故事，也同样是一幅道教传播的壁画，换成戏剧故事，也同样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故事画卷，在寺观壁画的光环下，谁又会在乎那幅隐含着大千世界的基础界画，谁又会在乎古代界画大师的匠心。

（壁画细节来自国图山西寺观壁画展和网络，参观禁止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