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期《杂文月刊》发《不做诗人就是好人》
(2022-08-01 15:58:30)砰砰砰,开门开门。公鸡初鸣,月如钩。王知府砰砰砰,先是打卧室门。近来与知府夫人分床割席,与老婆很久不近人事了。这个大半夜至凌晨,王知府砰砰砰去敲夫人卧室门。诸位别误会,不是王知府荷尔蒙蓄积尿囊,十万猴急即将管涌,而是咱们知府大人,二句一夜得,一吟双脚溜,骑着风火轮,到处沿门报喜:我做了一首千古绝唱,万古绝调。
王夫人睡得梦里梦冲,被王知府惊梦,飞起一脚,踢中下头,疼得王知府呲牙咧嘴,弯弓捂裆部,骂了一句臭婆娘,摔门去了。王知府摔门去,不是在生气,而是有生气,他生气勃勃,他生机勃勃,又去沿门报喜了。王知府生不逢时,没生在微信时代,他写了一首两句诗(写三句半,还得耗半个午夜,他等不及了),只能凌晨一家家打门,不能半夜一群群链接。写首新诗,比讨个新娘,还高兴呢。
知府热爱文学,那是文学界一大盛事,是么;会给文学拨款了,是么。不晓得。我们晓得的是,财政倒是给知府出版诗集拨了蛮多款;我们晓得的是,知府诗集青砖般厚,定价五百八十两银子,叫我们买。“王之藩任江西临江府,好作诗,有见其《金台集》者。”咦,书号费与印刷费,不都是财政出了吗?应该免费送才是啊,如何还要我们掏钱?知府办说了:这是知府劳动成果,是知府才气赚财气;御史也鉴定了:这个属于正常收入。
这回三更半夜,王知府吟了半吊子诗,没骗你,是半吊子。咱们诗国,最短的也是三句半是吧,次长的,也是五言四句,王知府耗一夜功夫,写了两句:“三声大炮响,两扇总门开。”大炮响,哼他娘,阁下想起了哪个诗人?噢,记起来了,那是民国张军阀张宗昌,张军阀也做过大炮诗的: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張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王知府在婆娘那里挨了一脚,踢了心窝子,跑到李芋仙家来了,当然,带了一瓶茅台什么茅厕酒的。此乃古今同,现在诗词发微信群,得发红包求赞;古人诗词发方家眼,得提瓶酒送包茶啥的,文艺求赞,人性没变,文性也没变。这个李芋仙,算半个诗坛领袖,跟曾国藩、李鸿章等人一起玩的,“在数十年前之文坛上,独树一帜者,曰李芋仙(文史掌故专家郑逸梅)。”
王知府得此两句诗,“袖之就质于李芋仙”,来找诗界领袖,也是得意嘛,请专家来搞新诗质量鉴定嘛。李咖读了,竖,竖,竖起大拇指,高声赞,赞,赞,赞,赞之曰:“你是好人。”李老,李大咖,李大诗人,李大诗人领袖,我没问我人够不够九品中正,“我问者诗也,非人也。”问人在人心中印象,当问官家领导,不会来问文坛领袖嘛。问诗啊?不问人啊?确定问诗不问人?噢,“你这个人,能够不作诗,更好。”
王知府提起茅台酒就走。还是微信红包好。微信红包发群里了,24小时内撤不回来的;这个王知府啊,24分钟,就把发送出去的求赞费,提回去了。也没提回去,他转提到一位太史那去了,“又尝献稿某太史”,嗯嗯嗯嗯,“太史点头曰:‘有派头’。”派头啊,有派啊,是头啊;派者,是说形成了一种新诗流派啊;头者,是说这个诗歌流派,他是流派领袖啊。“王喜”。等一下,我回家再加一瓶酒来。嗯,新诗与红包齐飞群里,点赞的多了几个,诗人马上加派红包的。派头?可以命名为啥诗歌流派呢?“更问是何派头”。啊啊,可以命名,“是贵戚凤阳派。”
凤阳,确是贵戚,那是朱元璋朱皇帝龙兴之地。只是啊,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荒年日子怎么过,拿个钵子,讨米嘛。“按:凤阳丐者,多持小钲一具,口中唱歌,沿街乞钱。”王知府不讨米,不乞钱,他讨点赞,求转发,乞文艺评论。
知府好文艺,本来是好事的。文人口里淡出鸟来,可以发微信给知府,“凤阳派头”店里,吃个风流小酒;文人稿子无处发,文人要办个内刊,以便几个同仁凑堆子玩玩,财政拨个款,也容易些。这个王知府,自己玩,不带文人玩的;带文人玩,也玩不好,那些“大炮响,哼他娘”的诗,读者读得多了,读者就不读了。您知道,现在刊物钱是多了,诗歌是多了,什么都多了,就是读者少了。
缺什么补什么,没什么要什么,王知府缺文气,他要补文气;张藩司缺字气,他要补字气。张藩司要了一间书法室,原来是专用的,后来清理办公室面积,张藩司将书法室改为文化室,说是给全藩司置办的,其实还是他一个人的。张藩司日不理一机,佐贰拿文件来请他签,张藩司发脾气:没见我正忙着?佐贰喜滋滋地,拿文件批阅去了;魏忠贤送文件给木匠皇帝审批,朱头大发脾气:没见我正忙着吗?魏忠贤喜滋滋拿文件批阅去了。
张藩司天天练书法,蚯蚓打拳也似。忽有一日,“某人手摇白纸扇一柄”,扑通一声,跪在张藩司脚下,“其人乃长跪不起”,张藩司既喜又惊,嘻嘻,嘻嘻,居然有人来求他字了,求他题扇面了,其得意为如何?“不过扇子几个字耳,何必下此大礼?”张,张,张藩司啊,“我不是来求你写,我是来求你不写。”您也入了书法协会,您也称书法家,书法何辜?书法犯了何煞啊。
隔壁办公室胡典史,生就一副鸭子嗓,镇日里放声高歌:桃花江是美人窝,美人窝里没有我。隔壁的隔壁办公室哥哥,赶紧去菜市场买了一个西瓜;胡典史好高兴的:兄弟奖励我,那我单独给你唱一首。胡典史啊,我不是来求你唱歌的,我是来求你不唱歌的。
胡典史挺恼火人的是吧,诸位不晓得,最恼火的,不是王知府,不是张藩司,不是胡典史,而是赵钱孙李,甲乙丙丁某长某长,某长某长,某长某长,一点演讲水平也没有,天天又日日,回回又次次,呜哇呜哇,呱蝈呱蝈,嘎呀嘎呀,吱咯吱咯,咩嗬咩嗬,哦嗷哦嗷,
王知府罢笔不作诗,便是好人;张藩司封墨不写字,便是好人;胡典史闭嘴不唱歌,便是好人;周吴郑王长长长长,不做报告,便是好人,便是对世界的绝大贡献。
他们“罢笔,闭嘴,封墨”,诚龙先生便认定这是他们对世界绝大贡献,有人因此让诚龙先生饱受批评:这般文艺小混混,生扭在“世界贡献”绝大题目上。你甚玩意?
作诗不作诗,他们对世界都无甚贡献,不作诗倒对小机关有点小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