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凑巧,今天跟几个来访者的互动都出现了同一个现象,来访者具有某种行为模式或情绪特点,但不承认。这种现象当然不算罕见,不过我们得做个区分:有时是来访者自己意识不到,有时则是意识到了但不想说出来,今天的情况都是属于后者。这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跟互动方式有关的问题,也许可以设法避免。
我觉得我的评判意味很浓,这是导致来访者吞吞吐吐的关键一点。他们能感应到我的某种标准,这使他们会觉得,有些话得拣好听的说……如果全说出来的话,这家伙不但不能理解,还会在心里暗暗摇头。
是这样的吗?要为自己辩护倒是很容易的,比如我做了这么多年治疗师,哪还不知道什么叫价值中立?甭管你说的话多不靠谱,我听在耳里,不动声色,眉头都不会皱半下!不但如此,还会微笑点头,就跟电视上那些“让人舒服”的心理专家一样!——然而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话说回来,把靠谱不靠谱挂在嘴边的人,这眼光已经不怎么随和了,价值取舍一目了然。与之相似的,还有这人是与人为善还是怀抱敌意的,自知还是不自知,勤快还是懒惰,坚强还是懦弱,质朴还是装逼,等等等等,都是在我这儿明显有高下之分的反义词。
有时候,我会以为这些标准都是在要求自己,“成为更好的人”,尽善尽美一些也不为过。但问题在于,在尽善尽美的要求背后藏有评判,而我在治疗中表现出的中立就成了一种伪装,并且是一种只骗得过自己的伪装。恐怕我那挑剔劲儿已经蕴藏在某根表情肌里面,清清楚楚地被看穿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有个来访者说她一直试图在治疗中impress我。反过来想想,我又何尝不想impress我的来访者,乃至打交道的一切人?但恐怕,我最impress给他们的信息是:各位小心!我是个很挑的人,别让我挑着了!
有关我“可怕”的印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我本以为可以通过增加笑容来弥补,现在看来,恐怕还需要更多的重视。我想了想自己生活经验中几个同样让我觉得可怕的人,然后发现……也许我更可怕一些。我又想了想如果我是今天那种来访者,坐在这种人面前……果然亚历山大,果然是只想随声附和两句就跑。
要想化解这样的压力倒也简单,只要让他感觉到你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平凡的七情六欲就好了。换句话说,你不在乎评判,对方也就感觉不到你的评判。都说一起嫖娼的时候最方便交心,大概也有这个道理。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真正想起来,就觉得难度还大得很。这种问题绝对不是口头上随便冒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以前北冥熊老师教我站无极桩,演示在受力的同时放松,他说:不要抵抗!一抵抗就僵了,你要学放松!被推动是因为你在抵抗,没放松!他还举了一个例子,你看一座山,一棵树,它也不抵抗你,它很放松,可是你没办法推动它。我听了觉得好有哲理……但后来一想:光放松就行?你插一根竹签在地上,它也很放松,你让我推试试?——放松是挺重要,但首先你得先有那个劲儿,有底气,别人真推不动,你才放松得下来。所以我后来跟着这位老师蹲了几个月马步,腿上力气大一些了,放松方面也就有了进步。同样的道理,要想放下评判之心,光说没用,也得做一些跟“蹲马步”差不多的功课,把下盘练得稳一些,也许才能够放下。
要想不可怕,先得不怕人。这是今天对治疗反思之后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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