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满城尽带桂花香
(2023-09-29 08:5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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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满城尽带桂花香
秋分一过，小城的角角落落又如期飘起了桂花香。
今年的桂花开得很有些不约而同。路边上，花坛中，园子里，院墙内，那些你平时根本不怎么去注意的地方，仿佛是在一夜两夜之间，一树一树的桂花都开了。走在大街小巷，水畔河边，随处都闻得见桂花的香味。这是一种清新高远的香气，契合了这个季节独有的安静，将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悄悄地氤氲了人间——一如水落石出后河床上无声的水光，一如蔚蓝的高天上澄澈的流云，一如步入中年的、一举手一投足间愈发变得沉着和默然的时光。
是的，心安。这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清香，忽然就弥漫在了这个总是让人望月思归、无限感怀的时候。不管你是身在家乡还是漂泊异地，不管你是膝下承欢还是形影相吊，也不管你是否会忽然间想起那些远离了的故乡草木，那些你记住了的故乡亲人，以及那些曾经的时光和片段，以及此时此刻正在眼前的许多纷纭琐碎、正在经历的人间庸常，甚至是恍惚间又在耳畔响起的父亲母亲的叮咛……只要是还有一轮明月可共，只要这满地桂花的香气依然还是如期而至，人的心就会安宁，人的眼睛就会被温暖和安抚。是啊，不管这个世界如何莫测变迁，不管这人间有多少冷暖悲欢，也不管你邂逅了什么又想挽留住什么，该来的一定会来，就像这满城飘荡的桂花的香气；该走的也一定会走，就像这一处处悄然打开的桂树的花朵。我们左右不了人间的变幻，我们改变不了更多的事物，但是我们的嗅觉、我们的眼睛还是清晰明白地告诉了我们，在这个秋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季节里，我们拥抱过这淡淡的花香，共过那一轮天上的明月，让一缕季节的清香沁入了心脾，让一抹人间的月光照进了心房，然后将一份关于远方的思念和无言悄悄地拾掇进了心底，这，已经足够。
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反正我是有的。在这样的飘着桂花香的人间，走在香气弥漫的街头，或者是打开平日里紧闭的窗台，那些步履匆匆的人流，那些按得焦虑的喇叭，那些亮在窗户里和路边的灯光，那些枝头和草叶上停着的浓密的忧愁，都开始变得有些稀疏，有些从容了。甚至是平日内心里驱之不去的燥热和匆忙仿佛都得到了一丝安慰，变得有些温存和沉默。上下班的时候，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就连等红灯的感觉都比以往来得安宁。桂花的香气飘着，天气不冷也不热，那些令人汗流浃背的燥热已经不在，而真正的冬天又还没有来临，一切都刚刚好。我安静地等着红灯变绿，然后又从容地和陌生人一道走过斑马线——我才不急呢，秋天并不是一个肃杀和失去的季节，该来的都在路上，该生长的依然还在生长，该枯萎的也正在一步一步离开，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按部就班，比如路边的铁艺栏杆上那一丛趴着的凌霄的花朵，比如花坛里高大的枝头上那些扫帚一样粉红的合欢花……
我喜欢桂子的香味，它的无处不在，让我甚至不需要循着它的味道就能随处撞见它们。无论是围墙内伸出来的一枝两枝，还是某户人家门前悄然站立的一棵两棵，或者是大街小巷里和马路边上更多的排成队伍的桂树，那些深藏在桂叶深处的细如米粒的花朵，有的全开，有的半开，有的还是花蕾，那些颜色也是最普通的颜色：黄的若碎金，红的像微火，白的如雪粒，就连落在地上的也都是一样的姿态，绝不浓烈，绝不张扬，绝不矫情。它似有还无，无声无息，你若不去细看，甚至都看不到它的开放。这也就不难理解当年白居易老先生在旅居钱塘的时候，为什么老是在月圆时分非要到月色下的山寺中寻找它的原因了：原来，桂子是需要循着那一丛幽远的香味才能寻得的。它不屑于那些开在枝头的艳丽，不攀比那些猛烈夺人的花海，不妒忌那些疯狂和急于表现的所谓高贵。它悄悄地来，悄悄地落，只为了每年中秋时节短暂的开放，只为了将这若有若无的清香连在一起，氤氲这悄然变化的方寸的小城——真的应该感谢那些种下了桂树的人，是他们将这些本应在月宫中才有的美好移到了人间，是他们，让这一树一树的桂花留在了这人间的角角落落。
金秋的桂子开得短暂，开得无暇顾及身外的一切。它自顾自地来，自顾自地开，零落的时候零落，离开的时候离开，花期也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但是，正是这些安静的、绝不虚张声势的、丝毫也不浓烈的芳香才是真正的美好，它们开在无数的枝干和叶子下面，不被人所轻易看见。它细碎甚至琐碎，庸常甚至平淡。它不和人攀比，不心生妒忌，也绝不勾心斗角。它就那么没心没肺地开着，将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填充了这个并不香甜的人间。它让走过路过的人和动物、周围的花草和大地都享受了一份芳香。我想，那些得到了它的芳香的人、花草和动物，那些蜜蜂，那些不经意间走过的一切甚至是经过它的风，都应该会对它心存感谢吧；那些心怀愁苦的人，那些步履匆匆的人，那些感受着一些不美好的人，那些正在经历挫折的人，在闻到了这一丛淡淡的芳香的时候，一定也会短暂地停下脚步，冲淡了一点忧心的情绪。
可惜的是，越是美好短暂的事物越是易于失去，越是醉人芬芳的花朵越是花期不再，这多少有些令人心怀遗憾。
在这个“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中秋时节，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一树金桂的喜欢。
这些开在农历八月的、完全不引人注意的细小微弱的花朵，总是在不经意间忽然就造访了人间，清香了世界，令人不自觉地产生心怀感恩的滋味。是的，越是细节上的美丽才是真正的美丽，越是安静的美好才是真正的美好。这正如一个花枝招展的人远远不如一个不加修饰的人质朴；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远远不如一位山野村姑的纯粹；一个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人远远不如一个随心随意平易近人的人实在；一个左右逢源玩转八方的身影远远不如一个静坐一隅无声凝望的侧影好看；一具模式统一令人疑心的标准化笑容，远远不如一个腼腆和淳朴的微笑真诚……
自是庄严等金粟，不将妖艳比红裙。真正的美好不需要张扬，不需要声势，不需要气派，更不需要规模。真正的美好是沁人心脾直逼人心的美好，就像内心里某一位安静恬淡的女子，就像某一位低着头陷入沉思的灵魂，就像是某一处铺满了青草、映照着白云、长满了树木和流水的草地，而不是人声喧闹的市井，不是灯红酒绿的霓虹和觥筹交错的酒桌……
其实，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不乏更多的同样喜欢桂花的人：人们常常折下一枝桂花养在案头；人们总是贴上脸庞去亲吻它的芳香，人们喜欢在开满桂花的木樨树下徜徉，人们还常常将桂花取作自己的名字，去向往那桂花一样恬淡和安然的美好。人们在桂花零落时把它们收为食品的香料，人们将它们制成香茗让它在口齿间留香；人们用它的花瓣来调制药物治疗疾病，人们用它们来精心地制作糕点和菜肴；若要是有人去问讯那广寒宫里的吴刚，他也一定会捧出一坛用桂花酿就的美酒的呀……
我总是回忆起那些曾经失去的美好，就像纠结于一枚桂花的芳香。那些往昔岁月里的美好的人、美好的歌声、美好的笑容，甚至是一首短得不能再短的诗行，都是安静的甚至是矜持的，都是内敛的甚至是羞涩的，都是悄悄的甚至是无声的，但是却在人生的某一段阶段紧紧地攫住了我的心，挽留一回了我的脚步，影响了我一辈子的心情。
我常常会有一种躲避的心态，就在这开满桂花的金秋时节的桂花树下，我躲在无数的桂树的叶子之中，随桂花一起开放，同桂花一起零落，风吹也好，雨打也行，直到零落成泥碾作尘，都不被人所看见，不被人所提起。那么，就连那些贫瘠的思念，也一定会变得芳香了。
我常常有一种归隐的欲望，我希望自己忽然从某一个日子开始远离了人群，我要将自己独自安放在一处无比安静的地方，周围都是流水，都是草地，都是丛生的蒺藜和鸟鸣。那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顾，我要去想自己的心情，写自己的文字，思念自己的思念，牵挂自己的挂牵。至于谁是被思念的人，谁是被牵挂的人，他（她）又知道不知道，都不是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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