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心
(2023-09-24 10: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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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个人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瞬间。在身心疲惫不得不放缓生活节奏的时候,在忽然萌生一场想要远行的念头的时候,在穿越过闹市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时候,甚至在最后的坚强被一下子击穿的时候。“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那种浓烈的忧生和忧世,直逼着人想瞬间忘记所有,完全完全地回归自己。
那一刻,他可以完全以自己为中心,完全沉浸到自己的心情里去。那一刻,他一定有一处足够隐秘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自身,不再顾忌地像放逐云朵一样地放飞心情,那一刻,他可以肆意奔跑,歇斯底里地哭泣,甚至可以张开双手去迎接闪电和雨点、月光和云朵,把自己当作河流山川、风雨雷电的一部分。也只有那一刻,他才算是为了内心而存在、真实地为自己活了一把。
回到内心的时候,人一定是孤独和自由的。可惜的是,多数时候人并不是为自己活着。日常的琐事占据了生活,人与人的纠缠扰乱了清净,生存的压力逼着他负重前行,一回回的得到和失去让一颗心长满皱纹,甚至自然界的风雨和流水也来欺负他,在他的身上、眼里和心里刻下疤痕。黑黎明、夜晚黄昏,失眠和梦境填充了一切,挣扎浮沉中挟裹着烟尘辗转,人总是被身外的一切和所经历的一切所左右,所困顿,所折磨,所污染。那些顽强地渗透进身躯和心里的,除了沧桑的日子,还有怎么剪也不断的心情和思绪。它们和所有的日子相连,从年少记事的时候开始,日积月累了越来越沉重的烟火和越来越深重的困囿。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那些悲观刻进了我的骨子里,影响着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我清楚地知道,人类社会一刻也没有停留地在发展进步,人类文明也在日积月累的创造和发现中摸索前进。正因为如此,人类才摆脱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一步一步走到科技发达、各种文明交相辉映的今天。但是,我所掌握的哲学知识告诉我,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也没有绝对的完美,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统一体,都存在着对立和统一的关系。哲学还告诉我,矛盾是推动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本动力,矛盾无处不在。拿现在的话来说,叫“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矛盾既然是促进事物发展变化的内在原因,就永远也不可能消失。那么,人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人为什么要快乐忧伤?人类一直以来的寻求是什么?我们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又要生活在人群之中?为什么人的内心总有一种无法安抚的孤独感?
于是,痛苦油然而生。
我不认为人性都是美好的,人性的美好在于后天的培育,在于潜移默化和润物无声的学习传承,或者说,人性其实是一种修炼,从一生下来单纯的食欲和对冷暖痛痒的感知,到少年时懵懵懂懂的渴望和探索,到中年时期各各不同又彼此格格不入的分化开去(一些人走向纯粹,一些人走向世俗,一些人走向迷茫,一些人走向堕落,更多的人却走向了庸常);再到暮年时分的一无所有或无限丰富,这些都是一段不断修炼的过程。所不同的是,有人把自己修炼成了人,有人则把自己修炼成了畜生和魔鬼。这正如所有的事物一样,一些事物正在生长,一些事物必然要经历失去。一些事物一定有美好的将来,一些事物也必将被抛弃,直到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最终的结果是:一切生命都无时不刻地走向衰老和消亡——我们踏着无数人的付出,从他们的尸首和灵魂上走过,去迎接痛苦的新生,也正是因为那些死去和消亡,才让更多的新生变得有一些意义。但毋庸置疑的是,世界一定会越来越美好,文明一定会越来越进步,一往无前的一帆风顺也好,曲折的螺旋状上升也好,甚至哪怕是短暂的折腾和阵痛,也阻挡不了人类向上向前的渴望和追求。这恰是人类最为强大的内心,更是归于真正的内心时候的安静和孤独。
欲觅吾心已自难,更从何处把心安?独上高楼方凭栏,唯见天涯路漫漫。人生总是奔忙,生活总是颠沛流离,焦虑和患得患失无时不刻都在撕扯着人的内心,要想脱离心灵之平庸,剥离去灵魂之平凡,真的是需要大智慧的——人只有在经历了世事之后才明白得更多,才能看淡生死,看透善与恶。大智若愚。看淡和看透其实是一种真正的境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些艰难。衣带渐宽,为伊憔悴。真正的意念注定是孤独的,它总是逼着人时时去打开内心那把平时不轻易打开的锁,像清理一间结了蛛丝的老房子一样,一遍遍地去品位一个人的思考和孤独,然后留住一些该留住的东西,驱去一些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那些芜杂的心思,毫无意义的纠葛,那些后天养成的猜忌、争斗、掠夺和永远也满足不了的欲望都被一一剔去,心归于本来,安宁回归自己。这个时候,人就能抵达生命的第三个境界了:千百度的众里寻他,蓦然回首时,一切都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曾经那么多的寻找和追求,曾经那么多的焦虑急躁,都只是南辕北辙的呀。
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自己陷在某一处无垠的水面。仿佛是在没有灯塔的黑夜的海上,无边的大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天空昏沉,水波浑黄,我独自站在那一处孤单的栈桥上,四周是丝丝的水声。慌乱攫住了眼睛。水面从脚背缓缓上升,一点一点地漫上肩头。连天的波涛在耳边响起。那一刻,啪啦一声,我身体内的那一把枷锁忽然猛地被打开:我忽然想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我忽然就真的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然后,那个名字就一直陪伴着我,直到被胸膛之外的压迫真切地抵住了呼吸。
那一刻,万千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兀自站立;芸芸众生,都是寂寞如海的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