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蒹葭苍苍
(2023-01-28 08:4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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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那是一场几十年前的初遇
那是一场几十年前的初遇，生长在家乡那片荒芜的土地上。
行走着一排排瓦砾和荒草的小巷子；飘着云朵的海水一样的天空和纯净得像海水一样的眼睛；唱着歌的阳光照耀下的青春；还有，那些辗转在卧榻上的向往和忐忑；那一行再也找不着的、写在白色纸笺上的关于流水和小船的诗句……所有这些，都像一枚开在深秋的季节里的花，忽然之间，在一缕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间经过的秋风里，被凝结成了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
荒芜被消失。瓦砾和荒草不见了踪迹。低矮的老房子，连同那里面的一切——我的桌子，我的那些书、我的那一杆长笛，甚至是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有人去管它们。
流水不舍昼夜
天空时而晴朗时而阴霾。日子时而轻快时而又一地狼藉。我总是在思绪乱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在烦恼占驻了心间想要拼命拽自己头发的时候，或者是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发出钻心的疼痛的时候，那一处深藏在心里的陈旧的伤口就会忽然间崩裂绽开，一种没有来由的心痛瞬间弥漫。那是一种恍如电流一样的难以形容和忍受的疼痛、每一个细胞都无法躲藏和幸免的疼痛，一直痛到浑身战栗，血脉翕张，甚至让人足以有跟了这疼痛一道去了的绝望。
那双海水一样的眼睛却一直还在。那一袭往昔的笑容和歌声也都还在。怎么撵，也撵不走。
那条巷子已经没有了，找不到任何痕迹。我特意去看过，去找过好多次，甚至在那个九月专门走进那个陌生的人家去打听过，却始终得不到一丁点令人欣慰的消息——这一点我已经确认，或者说已经绝望：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九月也还是九月，巷子和老墙却是一点都没有了，就连空气，也完全不再是曾经的味道。
流水不舍昼夜。灰尘长进了眼睛。纸船早已不知去向。皱纹无声无息地爬啊爬啊，忽然之间就一齐攀上了额头；最可恨的还是那些不断增长的白发，先是一根，两根，再是五根，十根，后来竟得寸进尺、演变成四下里的蔓延之势。我曾经很不甘心，好几次去求那位男理发师帮我剔去一些，但结果总是难以见效。后来就是怎么拽也无济于事，怎么清除也阻挡不了它的争夺了，于是只好放弃。再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难以收拾，就连胡子也开始了疯长，每天的砍伐和清理，也丝毫掩盖不住日渐一日的颓势了。
终于再一次陷入绝望——历经了几十年光阴之后都不曾死去的那些牵挂和想念，在辗转反侧的许多个不眠的夜里，在来来往往推来推去的觥筹交错中，在狼奔豕突一回回奔波的路上，在孤独无依的白色的病榻之侧，在各种电极和导管、射线和超声、输液器和注射器的侵凌之下，终究还是苍老了啊。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距离和时光。就连叹息，也变得不再有意义。
阳光照着 风还在吹
但是有一天下午，日子好像忽然一下子停止了。
阳光照着。风还在吹。窗外樟树的枝头纹丝不动，一两只野鹌鹑正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寻寻觅觅。一切的衰老好像于恍惚间都放慢了脚步。
我就坐在如此安静的阳光里反刍那些逝去的日子，独享了那个下午的安宁。那些只能在无比安静的时分才适合纷飞的记忆和往昔被一点一点地苏醒，触摸，温暖，但终于还是悄无声息。我仿佛又听见那个叫做冠岩的地下溶洞里河水的奔腾，听见略带沙哑的光头李进的歌唱：孤单中我好像又在想爹娘，不知不觉我又是泪汪汪……
我知道，这样的安宁是短暂的，甚至是虚幻的。但是它们总能在某一些时间里，在某一段慌乱和纠缠之中，的的确确地、毫无疑问地支撑住了我。
羸瘦的蒹葭
羸瘦的蒹葭站立在水的一方，一直站到须发全白。每当我走过它们的身旁，它们都会回头向我张望。我就是不去看，都能感觉到它们的目光。
千百年来，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它们在流水的一畔，顺着水流的方向把身影从南方拉向北方，从大地拉向天空，从笛声穿越的窗台拉到遥远的那个城市的海岸。北方的风吹着，从黄昏吹到黎明，从从前吹到现在，后来，风也老了，那一丛蒹葭却还是不变的模样。
可是，我已经完全不能看见了。
是的，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江南的芦荻，那些初生的新绿留不住我的目光；我看不见小桥下的芦苇，不敢再被那些温软的低眉所伤；我看不见江水拍打的水岸，只因那风中的摇曳过于绝望和白发苍苍——我只好去醉心地想象，那一丛独一无二的蒹葭，是不是一直还站在那黄色的渤海的海岸——它一定还在，几十年来，它一直都在的。只是那一年，它从我所在的方寸之地开始的那一场远走，把一些东西，拉得老长老长……
在水一方，等待有多长？那里有没有无法消解的神伤，有没有恍若爝火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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