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灰沉沉,如一块年前未擦的窗玻璃,把春天挡在屋外。
十点钟以后,云薄了些,天上一只无形手,缓缓擦出小块的明亮。明亮从郁结着的黯淡中,一寸寸擦洗出来,带着点潮润,羞孱而苍白,有种病容。阳光怯人,偶尔一缕,洒在窗下,等你认真看时,却又淡得只剩一下,一块凉凉的地板。
煮了红豆子,屋里飘着豆香,忍不住从电饭煲里舀一勺尝,面面沙沙的,如果加点糖,可以做豆沙包。给画舀了小半碗,放点盐醋,几小滴香油和味极鲜。他初不在意,凑上去,小鼻子闻着,试探一小口,觉得好吃,才坐下来安静地吃。等我拖了卧室的地板出来,他吃完了豆子,正举着碗喝最后一点汤汁。勺子当啷一声,丢进空碗,仰着一张白白的小脸,看着我。吃完了,他说。我一笑,他也眼睛弯弯,玲珑乖巧像个女孩子。
午后出门早,楼下陆续有孩子去上学。亭子里坐着两个恋爱的孩子,头抵在一起,低低说着话。亭前一树梅,一枝一条吐着花苞,密密实实,堪称花穗子。“豆蔻枝头”,说得正是这情形吧!
一株绿萼,还是雨天的样子,抿着攥着关着掖着,沉着性子,一副清高。我每天经过她几回,便要看几回。初冬修剪过一次,斫去低处近小路的一枝,那不是一小枝,是可以开足百朵梅花的一枝,令人心疼。站在树下,仰头望去,树高花远,只有观瞻垂涎的资格。
今天却可贵,目光终于捉到一朵初开的白梅,靠近着树干,羸弱的一小朵,惊诧又孤独地开了,称她为嫡妻长女,不足为过。。她朝下开着,开成个垂爱的姿势,任我仰着弥高。我静立问花,不敢移之分毫,被花气定住。为了确认她是我看见的第一朵,我搜遍全树,反复探寻,也没有找到第二朵。
时间催着人走,才一抬脚,两三步外,回头已经找不到花影。瘦小孑立的那朵,淹没隐匿在千枝万条间。
仰望是春天的姿态。如同那个早上,我和友人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友人说:你看那树枝。我朝高处望去,一只鸟窝,搭在枯枝间,因为没有枝叶遮蔽,很暴露。我们谈论着鸟窝出现的时间,估计是已经过去的冬天。秋天落叶的时候没有鸟窝,或者说,我们都不曾认真看过。之后每天,我从树下走过,都习惯性抬头,毫不费力地找到鸟窝,确定里面没有鸟,想起我们在一个春日早上,怎么走过树下,穿着怎么的鹅黄与天蓝。一天天去等,等树叶遮蔽,等一只未曾谋面的小鸟。
下午坐在北窗,喝了一杯春天的花草谷,这个名字真美,怕是去年前年,从第一朵白梅开始,滴滴精心采酿的。一个春天的蜜,再加一个春天的蜜,许多个春天,才有了一口花草谷。且以之为题,聊且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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