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我窗外,整夜不知疲倦,摇着一串小铃铛。
若是栓在手腕上的一串小铃铛,那手应是浸了凉的河水,在一块青石上,搓洗衣裳。
该有多少风尘,被河水浆洗?
抑或,不过一只淘菜淘米的篮子,被戴了铃铛的手摇晃,落了晶莹的水花,溅湿襟袖。
飘着蓝烟的屋顶,锅铲声终要把摇铃声覆盖,像草木的灰落在尘埃之上,飞在有光的地方。
若是拴在脚踝上的一串小铃铛,那脚不会像我的脚安于床榻。
它们该踩动缝纫机的踏板,赶制月白的衫子,给隔了重山的异乡客御寒。
最好是善舞者的脚踝,不履不袜,惦着脚尖,不知疲倦地旋转。
铃铛里的脆响有草木气,且沾了夜的露,甩出春风般的马匹,在我枕上梦里,跑青一片荒原。
是不住嘴的赞美声啧啧,不像这张倔强的嘴,咬着一只铁的口琴,等另一张嘴吹响哨子。
我还有足够的面粉,可以团成圆的馒头,给浣洗者,缝衣的人。
止住饥饿,像喂饱自己这样,学会发酵,火候,深入一袋小麦的灵魂。
不能是一筛子红豆,在我母亲的簸箕里一遍遍簸着。
她喜欢借助腰,一弯一伸,清理出草梗和豆荚,豆子起起落落。
骨头里的疼醒过来,一阵一阵,多像这时候摇铃的节奏。
也不能是砂轮磨砺锯齿,打出带火星子的碎屑。
飞到我父亲的石头镜片上,他刚刚因为一块松木板,拉伤了双臂,又曾被锯片割去半截手指。
他在秋天穿着黑背心,砍伐庭院里的梧桐树,手拉锯的声音,和铃铛不同。
我的婴儿,没有这样的手摇铃。
他喜欢小手枪和铅笔,睡着的时候,因为深沉呼吸,肚皮一扇一扇。
他爱被我抱紧,也并不笑成一只铃铛,他把小脑袋贴着我的脸,安静不说话,他还不会说话。
谁在我的窗外,整夜摇动一串小铃铛。
那里面,是我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