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早上就阴着,屋里很闷,做了一顿午饭,更热了。《通往蜘蛛巢的小径》在枕边放了好多天,不想看。困倦袭来,昏沉沉地,想睡,却热得翻来覆去,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很不自在。醒过来,天更暗了,没有下雨,我还在发烧。
许是内火的原因,两只手发烫,无处安放,感觉似剥辣椒过敏:看不见的火在皮肤里烧,急需打一盆凉水,把手泡在里面,但片刻清凉之后,火仍从水里烧到手指。等到消退,得整整一天。我曾坐卧不安,痛苦不堪地举着两只手给我妈看,她看不出异常,只说我奇怪,好端端地,哪有说得那么玄乎。莫名的灼烧毫无症状,也想不出原因,消退之后自然不提。下一次遇上剥辣椒,再经历一次,还不自知。再下一次,就懂了,知道自己不能动那东西,此后便躲着。却是去年军训,几个女孩因为帮厨,手痛得哭成一团,教官带到卫生室,打了过敏针,才让她们安静下来。我终于搞明白:辣椒过敏。
目前我的状态,就是“辣椒过敏”。想找一处清凉地,把内里的燥热滤一滤,而音乐是最好的森林。音乐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散步,遇到树,就靠上去,听听风摇响叶子。遇到花,就驻足,闻一闻花香。到溪边,石头上坐一坐。遇见小鸟,就学习它们的喜悦。还有许多,不可预知的遇见,充满着好奇。遇到好听的曲子,就存下来,像把沙滩上漂亮的贝壳收集起来。海量的乐音,是一场奇幻之旅,奇幻中的奇幻是每一首曲子后边的评论,漂亮的句子,好看的诗句,遇到了也采集,收了写到笔记本上。
小的乐趣,是遇见一首歌,读了一个故事,或者做一顿饭,认真打扫一次房间,也可能是买了一条裙子,又买了一条裙子,梦里都摆满了裙子,我在镜子前旋转,跳来跳去。
清晨醒来,就在六点边沿,超不过一两分钟,起床闹钟响了,关掉闹铃,远处隐约传来洒水车,清洁车的歌声。它们唱的是同一首歌:兰花草。从夜晚开出来的车,从清晨凉爽里开出来的车,带着兰花的清香,熏衣草的颜色,洒下的是露水。
小城有了新的改变,路上多了公交车,它们准时到站,即使没有乘客,我曾在一个下雨天,专门坐了新公交,去买菜。卫生不再由政府管理,承包给了桑德公司,每天都洒好多次水,路边增加垃圾箱,环卫工人工资也提高了。共享单车即将开启,广场和大型小区门口,车辆不再乱停乱放。路边种了更多槐树,摆摊的商贩都搬到门店里经营。
公务员们都很忙,周末不休,忙下乡扶贫。打印机,印刷机脱销了,纸张也消耗得更快。一个老同学,驻村三个月没有回过家,女儿太想爸爸,周末跑到村里来看爸爸。这个故事,在朋友圈里催人泪下。
我姨夫差点搬到村委会去住,他蹲在门边大口扒着饭,大量需要完善的资料还等着他写,他没有时间陪亲戚。农户们经历了几个阶段,刚开始充满激情,跑来质问我姨夫,为什么没有他们。接着,那些被确定的对象开始纳闷,为什么来了几次,都不带钱带东西。再后来,一遍遍地询问,他们已经烦了,不愿意再回答,就说想退出。姨夫说着,又起身出了门,消失在黄昏里。
忙碌的人,到处都是。小菜店那对老夫妻,卖得再贵,也挡不住顾客,下班匆匆回家的人,挤满了小店。遇到一个卖油桃的大叔,停在菜店门口叫卖,菜店老板娘很是不悦,出来就要轰走,怕影响了生意。油桃大叔,假装听不到,一个劲儿劝我试试他的水果,黄而红的酸甜,红绿相间的微甜,最好一个咬一口试试,我脸皮薄,不喜沾人便宜。看大叔认真的样子,突然就想到李白的诗句:吴姬压酒劝客尝。真是盛情难却,只好每种颜色的都咬一口,每种颜色的都买一些。大叔问我好不好吃,我点点头,他赶紧拉着旁边的人宣传起来,估计,顾客买了不好吃的桃,会以为我是个托儿。
一块宣传牌倒了,脸贴着地面,我扶起来,像扶起一个人,让他体面地站着。
花店门把手上,栓着一只狗,想进去的人便迟疑了,即使是一只很小的不会咬人的狗。
我害怕动物,毛毛的,有牙齿的,软体光滑的,指甲尖的,会飞的,翅膀能扇动的,可以啄人的硬嘴巴,比如老鼠,比如公鸡。小时候,我妈让我给邻居还东西,与一只公鸡狭路相逢,被啄破了手背和眼皮,差点变成瞎子。以后再遇见公鸡,总觉如临大敌。
而今天中午,我隔着墙听到一只母鸡咯咯地鸣叫,恍然一梦,回到小时候的午饭,我们家的小院,我妈在黑黢黢的厨房擀面,屋檐下我们姐妹削着土豆皮,母鸡在鸡窝里,一颗鸡蛋就要产生,我奶奶正在鸡窝边守着。
院子小凳上,晒了一盘杏干。
我经过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将它撞翻。
撞翻一盘杏干的中午,真是美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