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关心海洋,不关心菜价,不关心车船机票,不关心小城以外的,其他地方的天气,她只需在自己的屋檐下,晴时劳作,雨天缝补。她不必乘车,不用担虑自己会因为长途跋涉而晕车,这里的乡村路适合步行,稼禾葳蕤,草木深茂,小径细细遇沟壑流水而止,村庄和村庄比邻,多熟人,常寒暄,多问候。
可是,她现在不由得不去关心。有人说要离开上海,有人说要出海去印尼,有人天凉易生病,有人成了剩女不结婚,这些人隔三差五对着电话汇报生活。
她眼睛已经不好使,要带上眼镜才能看清电话薄,她一个个去询问,一个个去劝导,像个“运筹帷幄之内”的高人。其实她很清楚,许多话都是徒劳。可她得去关心,关心千里之外的城市天气预报,关心海洋台风,甚至加勒比海盗,关心上海的冬天没有暖气,是不是需要寄一条新棉花被?出海的人,几个月不跟家里联系,过年回不回家,在船上怎么吃饭,船上的生活会很枯燥吧?
我庆幸自己,离母亲稍近,且不给她添忧虑。爱听她在电话里,说东邻西舍的琐事,谁家嫁女儿,嫁的如何好,谁去世了,操办的如何气派。
隔壁的土墙下雨天总叫人操心,好在秋天就要过去。
新麦青青,虽没有什么农事,却还是忍不住,常到地头去走走,看看老人的旧坟。
菜园的辣椒都红完了,她跟父亲摘了一下午,晚上用线穿起来,第二天就赶上好太阳,拿出去晒着。萝卜长势不好,今年腌菜可能都不够,不过辣椒酱已经制作封装。
葡萄酒天天在喝,有时候早上忘了喝,晚上就多喝一杯,但不多喝,多喝一点都会头晕,整夜睡不好。
父亲常睡到四五点就醒来,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吃过早饭又得再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
手里的活始终都有,大件的家具不再打了,总觉一天下来,双腿和腰背疼痛难捱,右肩遇阴天便要贴药膏,看来是干不动了。
已经烧了热炕,给我留着的一间,炕也烧过了,怕哪一天突然回来,炕是潮的,于是隔几日烧一次。
她的话,一天天攒着,收藏在心里,隔一段时间对我说一回,常说得我肚肠温热,泪眼潸然。
此刻,夜已深沉,他们是不是正坐在被窝里,又说着我们哪一个呢?我的耳朵有些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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