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飘了雨丝，整个下午，天灰蒙蒙的。

         也无心读书，翻几页，便滑进被窝懒懒地躺着。 没有睡意，用手抚着绒绒的紫毯，顺逆往复之间，颜色倏忽浅淡，倏忽深浓。 会下雪吗？潜意识里总这样问。天气预报说，近日有大雨。自心里升起凉意，深秋的雨，冷冷敲着窗，风一树树地卸掉叶子，湿滑的街道，满地落叶任由踩踏着，匆匆的步子，恐怕停下赏风景的人愈来越少。

         吹落木叶的秋风，了无情味。扬沙尘的秋风，暴虐跋扈。 叶落，最好是簌簌自落，像倦客一般，从马背上栽倒。或者，被雨点敲落，一滴滴一滴滴地催动，最后一根稻草之雨，将其压垮。 狂虐的风，一把把从枝头上扯离的叶子，多少有点早夭的遗憾，不禁微风细雨颓老而落的，才是圆满。

        这里的树木，还未全面凋零。想这场雨后，秋的颓唐也就有了。那时，我亦将独坐的厅里，像去年此时，对着门外的一棵老槐树，看它在墙头脱落成一个瘦矍的老人，数不清的槐叶，跌伏在台阶墙角，每一阵风过，都能带走一些，又带来一些。院子里喧闹归于寂静，寂静复又熙攘，黎明吹响晨起的号角，诵读的人和跑步的人擦肩，夜幕，千万盏灯，文字，图形，熄灯的铃声，归人的脚步。

        没有改变，是生活的轨迹。惑于时光无痕，殊不知，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真实地在一起度过了十年，二十岁到三十岁间的十年。 我和你仍旧在一起，各自于灯下读书。孩子在玩，偶尔问我们问题。

        那些热恋过的年月一去不返，好像不曾发生，又觉得何以发生得那么匆忙，了无痕迹。原来，我们曾那么热烈地爱过的，现在回想觉得失真，那是我们吗？何以时光一去如箭？你说：那是因为幸福。 因为美好，平静，无忧。 如若每一天都是苦难和折磨，你便也觉度日如年了。

        日子，只是平淡。

        忙碌依然，为着许多本无意义的事情，在沉闷的气氛中旋转如陀螺。  自六月到现在，生计的问题悬在每个人头上，抱怨，对抗，牢骚，整个群体像是随时要决堤的暗流。茫然，担忧，心灰意懒，步履沉沉，于凡事都无兴致。走到十月的最后，终于看到一丝曙光。 晚上一起吃饭，给小毛孩子喂着汤，他哭闹的样子都是有趣的。大人终日匆忙奔波的意义，也许尽在这一刻的温暖。

        人是需要支撑的，否则苦不堪言。

        我能理解自杀，但不能谅解因为工作压力而自杀。前些日子，一个同行跳楼了，跟我一样的年岁，连五岁的儿子都没有成为她活的理由。遗书写到：因为这个行业的压力。知情的朋友，亦在日日抱怨这里的压力，她们哭完了以后，都为她不值。 而后，因为自杀者，活着的人顿然醒悟生之可贵。一夜之间变了态度，女人们瑜伽跳舞聚会，男人们郊游唱歌。

        这就是自杀者于世界的意义。然而于自己，于家人，到底算是什么呢？我不愿深想。

        房间桌上的花草挪到屋外，因为是无名花草，恐怕有毒。自此，夜里不再多梦。 灯下看看书，聊聊天，也会伴着音乐小声唱歌，喝淡淡的蜂蜜水。他有时突然转过脸来，深情看着我，轻轻摸一下我的脸，两人相视一笑。我通常会说：怎么了？又读了什么文字，感动了？

        以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难过处，我就泪雨滂沱。他凑上来，嘲笑我多情。现在，看到感动处，两人都默默流泪，不言语，他顺手抽一张纸巾递给我。然后等待情绪平静，两人回转头来，淡淡一望，心有戚然。

       他读着一段话，指于我看“你需真知灼见，度此暂生，当是刻刻赴死， 人越是死于自己， 则愈是活于天主。”

      “余睡，甚乐， 不如长眠之尤乐， 苟此世卑污耻辱一日尚存。 可怜我，轻声，莫醒我。”

       跟他说了几句，不能使之信服。争辩的人，是可爱的。尤其因为一段无解的文字来争辩的人。

      我的世界很小，只容几人居住。我的一生，只熟识几人。      

      冬天来了，我们不如挪到炉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