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院西的围墙,有纠缠的蓝朵自墙外另一家翻越而来,它们蔓延着,从墙头往下流淌,在杂草的头顶做文章。
这是一个荒僻的角落,除过调皮的孩子光顾,大人偶尔捡拾被风吹落的衣物,再无打扰。蛛网,荒草,小飞蛾的领地。我仅是个意外。是一大块落在围墙上的光影,把我带到这里。
我拐个弯进入死角,却看到一片晨光里灿然的蓝朵,朝放午谢的朝颜花。
以前家里种过一两株,长得繁盛时,沿着晾衣绳爬成绿瀑布,后来繁衍得更多,绳子都被沉沉地压下来,浅紫深红地挂在院子的一角,花叶上的露水贮存了无数清凉的早晨,伞状的花冠里收藏了阳光,我常静坐在台阶上吃着一碗盛满阳光的早饭,就着花瓣的早饭,是另一番滋味。
秋天的早晨是凉露的温度,因为错系的纽扣,常常笑皱一件衣衫。我多么怀念纽扣一样的花朵,道边路旁,田间地头无所不往的小小的花儿。它的紫,是调匀之后略带天真的。凡是花开,便能于远处望见,欣喜地摘一怀抱,或者想摘多少只管去摘多少,从来不怕摘光,到处都是的花,一天地,一天地的向你敞开着,纤细的花瓣团着金黄的心盘,攒成一颗颗精致的纽扣。
这种花,常令我想起纽扣。
有纽扣的日子,针线盒里的纽扣杂然而卧。衬衫,夹衣,裤子,一些是手工缝制,也有的踩着嗒嗒嗒的缝纫机。一件衣服的最后工序是上纽扣,根据衣服的颜色,款式,纽窝的大小挑选纽扣,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往往要是当事人自己来甄选,一大堆纽扣哗啦啦倒在床铺上,用手指轻轻地拨着,形状颜色相同的凑足所需的颗数。
如果是新衣,多半要专门去镇上的供销社或者小商店买纽扣,纽扣是多数商店都有卖的,样式颜色繁多,这是挑选的烦恼亦是快乐所在。平常的衣服,因为丢了纽扣再也寻不到,便去配纽扣,或许走几里路赶集的人,只是因为一颗纽扣。
那一天,我经过一个即将拆迁的百货商场,刚进门的柜台里,陈列着各式的纽扣,我站在柜台前看了每一种样式的纽扣,就像小时候那样,在心里比照着自己的衣服,但是那一天,我没有找到我需要的纽扣,这些落尘的纽扣,一盒盒地静静躺着,无人问津的柜台老板正在打盹。就要拆掉了,这些纽扣还再等谁来选配呢?
今天出门时候,我还看到卡车上青黄的桔子。第一颗橘子剥开的气味,是秋天的,也是冬天的。我爱闻新剥开的橘皮,新鲜的酸味,这样的滋味连带一些陈年的记忆,被一年年的秋天反复启封。父亲托人捎回来的一箱橘子到家时,我正发着高烧,奶奶剥了一颗橘子给我和妹妹各分一半,拽着奶奶灰白的衣襟,嗅着心爱的橘子味,我被打了一针,那是小时候,最没有痛感的针。
昨日傍晚,我提着大包小包采购的东西,艰难挪移而回,路上收到母亲发来的两条信息,短短几十字,错别字七八个,说她无以相送,只愿我快乐。我读着,泪就下来了。太阳那一刻正挂在西街的尽头,浑圆的样子如橘,她还在院子里坐着,细数着农历阳历的一天天,反复推算自己与孩子的年龄,她总是不经意就伤了心,怎么一不留神,他们都一个个跑掉了呢?
她抓了一把小米起身喂鸡,再抓一把小米,去煮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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