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院子里有一棵树,是桂树。
旁边陪着的那棵树,不是桂树,只是因为相像。
秋天,一个开花,一个结果。
淡黄的花,芬香。
黑褐的果,无味。
它们一样高,挂一样的树叶,生长缓慢。
整个下午,我坐在树下。人们从我身旁走过,或停留,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因为我。
一个瘸腿的男子,骑着车绕到树下,他问我:是不是桂花。
我说是。
他伸手摘了一枝,放在车筐里,说好香的花,不如送给女儿。
抬头,蓝天正蓝着。
风在树梢,它数不清花朵了,胡乱扳动着手指。
我看不到云,碧落无垠处,只有秋的空茫。
满枝的繁花,喧动于无声里。
那么热闹,那么拥挤,只怪我不懂这样的言语。
镜头捕捉到的,是秋空下微黄的花色,苍绿的树叶,以及枝柯间疏漏的神光。
我的难题是,如何写下这一刻的静穆和馥郁。
包括心里泛动的淡喜。
我可以放任眼睛,却绝不姑息手指。
指头触到了细软的花蕊,攀摘的手按住了怂恿,口袋空着,不如把蠢动的食指和拇指收纳。
(三)
你剪水的双瞳,攒足了秋色。
素白,烟灰,杏青,微蓝,深黑。
你问:爱不爱色彩?
我想到的都是怎样的色彩:是林上春花明如锦?
还是三秋枝头叶似染?
月织尺素?传书红鲤?覆霜的雁翎?雪翅下的鸽哨?
我扯着一抹心香,在机杼上抛梭引线。
有一些,会织进枫叶。
另外一些,就织进秋蓝,桂蕊和急着赶路的谷黄,麦青。
(四)
人字屋顶,历史站在高处,屡屡俯身。
青瓦,朱门。
风雨和月光,写了厚厚的一册,还不想停笔。
我常常推开沉重的门扉,扫扫椅上的尘埃,窗棂上的灰只有我和风吹过。
安静,深邃,高阔,薄凉。
艳的檐头早已不是旧时光的腔调,裂的梁柱还留着大兴安岭的松香。
瓦是平常的瓦,砖是现世的砖,历史风化着的文明,总以嫁接的枝干再次葳蕤
多皱的脸,抹去刀痕,擦去光阴
返老孩童的现在,一张脸越发僵冷着
阳光在,岁月闲步向前
谁掩了门,关了窗,帘儿底下寻旧香?
(五)
人生匆迫。
往来,交错。
赶路,奔走。
一定有一些人,像我。
寻香而往,为花驻足,痴立,忘情。
仰头有如星的花朵,俯首是斑驳的树影。
天地无限撑开,无需静坐,仿若入定。
此刻,我宁著草履,放浪形骸于山水,觅一个无尘的居所。
也学拈花,也学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