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以前的我,对父亲印象清浅,感情淡漠,这种疏远一直未曾消解。
幼年的我总站在远远的地方注视父亲,或者在老家淡淡地想着父亲,因为弟弟的出生父亲才回到家乡工作,而我对父亲专宠的奢望也至此画上句号。
直到十六岁我离家远行,为人生寻找出路,半年的离别倒似乎增进了我们父女的感情。在靖远寄人篱下的日子至今深刻,辛酸和温暖历历在目。那个春天刚刚到来,父亲就来接我了,长大之后第一次被他抱着哭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回家的长途卧铺车一路颠簸,父亲的脸紧贴着我,硬硬的胡茬在我脸上摩挲,我有点忸怩,但我还是假装熟睡,他是觉得亏欠了女儿什么吗?还是他通过离别深味了一次血浓于水的挂念。
本觉得父亲会从此更在意我些,只是这些期盼在回家之后立刻破灭了。生活的压力让父亲过早地苍老,他脾气暴躁而敏感,遇事胆小而缺少主见,这也是我们姐弟更依赖信任母亲的原因。不过我们无法苛责父亲,他的人生有太多的苦难和悲剧,身世经历早早地磨折了他的心,把他变得淡漠而固执。
守着一盏昏黄的灯泡,他还是习惯在这样的灯光下抽着烟,闭目而卧留给人一个背影。
我们都爬上炕,围在他身边跟他套近乎,讨好他,他会渐渐地放下那些所谓的家长架子,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聊聊少年时他的机灵和能干,聊聊他是如何如何省吃俭用在1976年凑足780块彩礼娶回母亲,那一刻的母亲显得自豪而骄傲,我们也跟着打趣他们,我妈那是个值钱呀!父亲那时一天的收入才一块钱,我们真是不能理解他那份执着与深情。过去的岁月我记住了太多他们的打打闹闹,分分合合,我怀疑父亲当初的决心与痴情,这些年来父母间的淡漠和斗争,总是叫我一次次地去埋怨父亲,因为我深爱母亲,甚至自私地为母亲不值,我不明白维系他们的是什么?是爱,还是亲情和孩子?还是太多的无可奈何?
出嫁的时候,我被父亲送到夫家,临离开时我和父亲抱了一下,他流着眼泪把我留在远方,他是不舍还是惋惜?他不太满意我的,我知道,但我那时候一心想着赶紧脱离那个家,去找自由,我怕了那样压抑的家庭氛围,怕了因为清贫而时时爆发的冷战,我想更多地去减轻他们的负担,这些年来我不遗余力所做的正是因此,父亲又知道多少呢?
又一次因为和弟弟吵架,父亲从梯子上跌落伤了腿。这个年的气氛是压抑的,分明母亲和弟弟怨着父亲又忍着父亲,我回到家才知道情况,除了安慰父亲我也无可奈何,这么多年,父亲还是那样,爱生气又固执,对自己的子女总保持着一种家长的姿态,冷冷地,严肃地领导指挥驾驭。
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我和父亲终于可以亲亲热热地和解,我回家时他可以不用板着脸,不用噎着话,好好地扫扫女儿心里的霜雪,好好地叙叙久别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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