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缄默了一冬的天空,终于在岁末飘下雪来。
漫天轻盈的雪花,从九天外远道而来,它们几乎来不及选择降落点,也不必去选,也无法去选择,就如人生。
落在街面的雪花,随着脚步和车轮顷刻化作泥浆,湿漉漉的道路泥泞一片,看不出落下时最后那一瞬的洁白,雪花变成了流水,这些雪花本该是雨的精魂,但落入凡尘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有的雪花降在田野,降在罕有人至的角落,或恰好落在树枝,落在屋顶,落在静悄悄的窗口,落在另外一些雪花之上,它们降落下来,还能自尊地保持洁白,偶尔鸟过留影,偶尔踏雪寻梅,这些诗意的雪在猎猎风中优雅地降落,幸运地降落,迎接它们的是洁白上的洁白,冰清中的冰清。耀眼的一道白光像灵魂的质地,这些雪花中高贵的诗人,这些诗人中的贵族。
一些雪花和另外一些雪花“一朝别过,旋成陌路。”
它们“遭遇尘凡,相忘江湖。”

下雪了,洋洋洒洒飘了一整天,冷冷的街道顿然失去了节日的喧闹和熙攘,年近了,越来越近,迫在眉睫了。
临街的店铺零零星星地开着,大多数都回家了。门口卖红薯的女人正添着炭火,褐色的头巾落满了雪花,烤红薯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白茫茫的雪景和白茫茫的热气浑然天成,我想,这就是生活吧!无情的刻刀!
女人认识我,夏天她就在这里卖水果和蔬菜,冬天就卖红薯。我不知道她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艰辛的。一想到她的艰辛,我就忍不住要去照顾她的生意。她热情地问我,今年在哪里过年,什么时候回娘家,年货准备的咋样了,我一一作答,像一对熟识的姐妹。她帮我挑好之后还叮咛我早点回家,天太冷了,我点点头,跟她道别!
其实我只是很喜欢闻烤红薯的味道,还有烤红薯背后那些冬天里跳动的炉火,围炉的往事,那一束束火苗烤着我的小手,还有那炉中焦黄的红薯冒着的香气。
风雪里的女人,此刻该回家了吧!明天不会出摊了吧!
水仙越来越蓬勃了,它站在桌上向窗外远眺。
它都看见了什么?它可否看到远处苍茫的地平线,看到北方的麻雀在雪中斜飞,看到那些悬挂在窗外空荡荡的鸟房子,看到一双双仰望穹庐的清澈的眼睛。它探着身子,看着窗外,它看见的窗外可就是我所看见的窗外呢?
我看到的月亮也是你看见的月亮。
我看到的太阳也是你看到的太阳。
只是你比我早一步走入冬天。
只是我比你晚一步走入春天。
我看见的会不会也是你看见的呢?
不语还是无语?
我的水仙,住在五楼的窗户里,那些四楼的风景,也是这个季节的风景。
是一种风景,还是很多种风景?
雪一定是一样的雪吧!我喊一朵雪花,停下来。镂刻一个谶语,将它在春天的泥土里种植,看它长出怎样的结局。

此刻,空茫处的天地欣然相拥。
低矮的村庄在傍晚哑然失语,雪花飘在村庄上,它要为这纷杂的人间“清水洗尘”。
炉中已经添上了柴火,烫一壶酒,你问我:欲饮一杯无?
映着火光,还没有喝,却已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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