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聊斋》里最浪漫的一个了。

    一个姓魏的书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一天晚上快睡了，有两个婢女挑灯进来，然后是一个书生带着一个大美人进门，告诉魏生，我们是狐狸，我妹妹跟你有缘，送来伺候你，然后领着俩丫环留下两盏灯走了。美女真美，美到让人自惭形秽，这个穷书生更是扫眉耷眼底不敢正视。结果人家女孩很主动，说笑话缓和气氛，魏生松弛下来以后也开始“狎昵”起来，“缓带交偎，口脂浓射”，极度香艳。从此以后，美女晚上来，白天走，书生的生活很幸福。半年以后，一天女孩又来了，说大哥咱们的缘分尽了，你能送我一程吗？书生是不舍得，但是狐狸说走那里留得住？到了村口，先前来过的两个婢女挑着双灯等着呢。魏生呆呆地站着，远远地看着双灯忽明忽暗，渐渐地看不见了。这一夜，村里很多人都看到有一双灯火越走越远。

    这个故事最打动我的，是那一双灯。

    初中的时候上语文课，最喜欢的课文之一就有《小桔灯》。情节几乎都记不住了，但是小女孩提着灯在夜色里渐行渐远，就被刻在了头脑中。

    看来我是格外喜欢暗夜里灯光的忽隐忽现。而且必须是黄色的，日光灯不行，太赤裸裸，不属于晚上。

    十几年前在新疆拍片，围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开车走国道。常常几百里见不到人烟，到了晚上，黑暗一团一团地扑过来，窒息。灯光都是从你想象不到的地方让你猝不及防地出现，认真看，不见了；放弃，又来了。就像故意在释放诱惑，在挑逗你的耐心。终于看到了，可能是一座城市，可能是一个道班，还可能就是前面的一个车队。但是无论是什么，心被提起按下，是快乐的。

    在夜里，灯光就是安全、归宿、目的、家。

    越来越近，温暖的；越走越远，伤感的。用语言来描述，很难，沧海一粟。

    每个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在黑夜里会更柔软，灯就是手指，不停地拨啊拨，酥软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