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被贬是一场无止境的噩梦

潇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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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少年时看到这句诗，有点讪讪的。到了中年，发觉讪讪的才是最自在的时候。日子过得都需要找点忧闷才比较有趣。诗词落到眼里都是风雅，不知花啊叶啊月亮美人啊，原来都是愤懑的苦水，不得解而不停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蔚为壮观。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

百年强半，来日苦多。

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楚语吴歌。

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

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

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

好在堂前细柳，莫剪柔柯。

仍传语，江南父老，时与晒渔蓑。”

-------苏东坡的《满庭芳·归去来兮》

“归去来兮”是苏东坡的一个梦。想他被贬黄州时不过四十刚出头，年富力强，壮怀激烈。从眉山到汴京再到黄州，苏家兄弟一路风光。之前离开大梁，是他主动请求，虽走马灯似的从杭州、密州、徐州到湖州，八九年内颠沛流离，但亦大显身手，犹如放飞的鹰，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的。可是被贬黄州是个转折点，即便是“山中友，鸡豚社酒。”也难相劝老东坡。怎会老呢，他才四十刚出头，然而仕途上的挫败感渐渐清晰起来。我走与你滚，是自尊的两个面。苏大人的豪气开始冷下来。

归期无望还在其次，“吾归何处？”那是一贬再贬，越贬越远，越贬越偏。苏轼的隐忧后来全被一步步证实了。“百年强半，来日苦多。”一强一苦，令人汗然。强者苦叹，苏东坡拼尽半生，换来只是遥遥无期的惩罚。

词的上阙到这里，苏东坡已力尽。

“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苏东坡年少曾有“用典，何必知道出处！”的创新精神。到这时候，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终于承认“人生底事，来往如梭。”自己也不过是一点星光，闪亮一时，过后照样归于沉寂。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苏轼的道家思想大概是在黄州开始的吧。

勘破，放下？“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闲看秋风，是身闲。洛水却是远在天边，清波就是苏轼的希望。希望总是好的，那是人间至善。希望也可能是危险，是精神苦闷的根源。苏大人入了道，诗酒里炼丹药。未必是真洒脱。“好在堂前细柳，莫剪柔柯。”细柳、柔柯，都是初春时节刚冒头的最新嫩娇弱的枝叶。苏轼好一阵痛惜！才小试牛刀，已然被折（贬谪）苏大人还有多少抱负未了，竟然已经峰回无路转。哀极！

“仍传语，江南父老”，苏东坡不是四川眉山人吗？怎么会念及江南父老呢，“时与晒渔蓑”，那是西湖一叶扁舟，还是云龙湖一船诗翁？从眉山上下来的豪侠，原来内心里念得终是当年意气风发之地。岂不回到原点？
“小舟从此逝，江湖寄余生。”这样的自由竟是一场幻梦。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读来，那才叫畅快！

相比之下，苏大人的被贬是一场无止境的噩梦。

心有戚戚焉。

 一早看到这首诗，忽然就停住了。二十年一个轮回，才看懂里面一个意思。

不管怎样，古人装逼，背后都是实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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