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为什么爱的力气都用在了结束的时候

潇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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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爱的产生，张爱玲比较擅长爱的结束。

“这是她生命中顶完美的一段，与其让别人给它加上一个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结束了她。”---《金锁记》

这是长白的决绝。

在爱正浓时，亲手撕断了它。这样才能让她仅有的一次爱有个美丽而苍凉的结点。

爱当然是美好的，她撕裂的其也不是爱，是七巧变态的干涉。“她知道她母亲会放出什么手段来？迟早要出乱子，迟早要决裂。”

在七巧巨大的阴霾下，爱越美好，越危险，越脆弱，除了毁灭，什么也留不下。这是七巧拼却一生的意志，相比较长白和童世舫的那一段“顶美好的生命”，是不堪一击的。

长白的决绝是成全了她自己。宁可一辈子躺在烟榻上终老，在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雾里回忆，一丝一丝地等待疏忽而散的甜蜜往事。也不允许爱的来往里掺杂了最后一口毒药，眼看着倒下、吐血、腐烂，变成恶心的一滩尸首。

长白在七巧的身边长大，在没落大家族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成长，不要因为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就说她涉世未深，有七巧耳濡目染的阴郁和庞大家族体系各种人事的垫底，长白的阅历和心理不会单纯而轻脱。童世舫的出现无异于一缕清风或是一道阳光，是她的一线天。她顺着这条缝看到了可能有的希望和新视界。只是，童年的阴冷和黑暗是更大更顽固的力，她的心一大半也是黑洞洞的。童世舫给予的明亮已足够她弥补她缺失的养分，多一点就会要了她的命，毁了她的梦。她要是不顾一切往前走一步，恐怕这辈子连梦也没有了。留着这点“亮”光在梦里还可以有个倚靠和诉说的地方，或许就期许下一辈圆吧。

“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就是长白圣洁的爱，就是张爱玲结束爱的方式。

但我看不到美丽。

 二、

“家茵忽然撑起半身向他凝视着，她看到她将来的命运。她眼睛里有这样大的悲愤和恐惧，连他都感到恐惧了。”----《多少恨》

家茵“终于决定了”，之前的不久，她刚刚感受到“她微笑着，软靠在门上，滟滟的笑不停地从眼睛里满出来，必须狭窄了眼睛去含住它。她走到桌子前面，烛火因为她口中的气而荡漾着了。”

那么美好的爱的体验，被家茵父亲和宗豫的太太轻轻一拆，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们的事情，就永远只能在这个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在一个昏黄的梦里。梦里的时间总觉得长的，其实不过一刹那，却以为天长地久，彼此已经认识多少年了，原来都不算数的。”

家茵和宗豫的感情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就像两人在电影院门口认识，然后一同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默默地看着电影，没有交流，各自入戏。电影散场，两人也只是彼此不动声色地穿过拥挤的人流，偶尔她的高跟鞋扭了一下，他扶了她一把，最后两人客客气气说再见。及到后来各种巧合，各种交往，渐渐地有了默契，有了窃喜，也都是心照不宣的那种。然后家庭的、社会的琐碎麻烦统统兜上来，缠扰着。爱也已明了，然而爱之外都是“恐惧”的，只好咬着牙，宁可从此荒凉下去，宁可“剪不断理还乱”，也要转身，永别。

也许放手是保全了她的美好。可是他和她，他和她周围的人，一切如故，没有谁从此变得不一样了，更不用说什么崇高或伟大的。

也许期待很久，但是发生的时候都比较浅淡，比较拘谨，所以当爱真正渐渐来了，又接近了各种人事危险的边缘，本该奋力争取的一刻，却把所有的爱的力气都用在结束了的时候。

爱，到底是生活的开始还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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