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 硤石道中有懷吳子似縣尉
宿麥畦中雉鷕,柔桑陌上蠶生,騎火須防花月暗,玉唾長攜彩筆行。隔墻人笑聲。
莫說弓刀事業,依然詩酒功名。千載圖中今古事,萬石溪頭長短亭。小塘風浪平。
時修圖經,築亭堠。
辛弃疾在信州铅山闲居期间,与时任铅山县尉的吴子似交情甚笃。查看稼轩词中,有多篇词作都是写给吴子似的,包括两人的唱和词篇。
在辛弃疾写给吴子似的词篇中,有一首词历来为解读者感到较难解读,就是《破陣子·硤石道中有懷吳子似縣尉》。
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多个稼轩词的版本在刻印辛弃疾的这篇词时,往往疏忽而没有印出在这篇词的词句之后,稼轩自己写的小注“時修圖經,築亭堠。”但是没有了这个小注,对理解这篇词作的词意就会增加难度。
吴子似是江西鄱阳人。据《安仁县志·人物志》记载:吴绍古字子嗣(似),通经术,从陆象山游。授承直郎,荆湖南路提举茶盐使干办公事。另据《铅山县志》载,吴子似庆元五年任铅山尉【(笔者注)据邓广铭先生考证,应为庆元四年】。多所建白。有史才,纂《永平志》,条分类举,先民故实搜罗殆尽。
辛弃疾在铅山赋闲的时候,与吴子似等文友频频聚会填词,多所唱和。《破阵子·硖石道中有怀吴子似县尉》,就是辛弃疾写的在去铅山县城西边二十里名胜之地的硖石途中想起吴子似的怀思之作。
下面,我们对这篇词作逐句加以注解。
一、宿麥畦中雉鷕,柔桑陌上蠶生
宿麦是指隔年成熟的麦子,就是人们熟悉的冬小麦。上年秋季种下,次年夏季成熟收获。因此在春天的时候,宿麦并未成熟。
鷕,念yao(上声)。《诗经·邶风·匏有苦叶》诗中写道:有彌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鷕,就是雌性野山鸡的鸣叫声音。
这句词的意思是,从宿麦的畦中传来了山鸡的叫声。
柔桑有两种解读。一是指嫩桑叶。二是指始发芽的桑树 。
《豳风·七月》: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杜甫《绝句漫兴》之八:舍西柔桑叶可拈,江畔细麦复纤纤。
辛弃疾《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谁家寒食归宁女,笑语柔桑陌上来。
读了老杜的诗句“舍西柔桑叶可拈,江畔细麦复纤纤”,也就可以知晓辛稼轩这两句词的词意了。
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宿麦纤纤,桑树发芽。山鸡在麦田里多情地鸣叫,春蚕快乐地食用着从陌上采回的嫩嫩桑叶。
词中用了头两句词句,已经生动地勾勒出写这篇词的季节与蓬勃生机的春天景物,也反映了词人此时的心境。
二、騎火須防花月暗,玉唾長攜彩筆行。
这两句词句的词意比较委婉,让许多稼轩词的注解者感到难解。
骑火,是古代骑者晚上行路用来照明的物品,例如打着的火把、可提可挂的油灯之类。
什么人在夜里还要骑马行路呢?
除了执行公务的官吏以外,主要是古代的驿卒。
古代有驿站,也有驿卒,负责将各种公文日夜传递,有时就要夜间骑马出行。
于是,古代文人在诗词中,就经常引用驿卒传书的典故,表示接到远方亲友的消息,包括传递到的佳作名句。
唐代诗人就在诗中写道:无劳置驿骑,文酒可相求。
宋代诗人宋痒《寄延州经略庞龙图》:驿骑传书拂塞尘,开缄长跪墨犹新。
回到稼轩词这首词作。
騎火須防花月暗,玉唾長攜彩筆行。
这两句的词意,是写的收到驿卒送来的吴子似新近创作的诗词佳作。
玉唾,在这里有两种释义。
第一,指砚台的墨滴。
邓广铭先生注释道:稼轩《鹧鸪天》有“干玉唾,秃锥毛”句,均以笔与玉唾连举,因疑玉唾应指砚滴而言。
第二,喻杰作、佳句。
黄庭坚《次韵钱穆父赠松扇》:银钩玉唾明茧纸,松箑轻凉并送似。
宋代谢逸《寄隐居士》诗:家藏玉唾几千卷,手校韦编三十秋。
玉唾長攜彩筆行,这里的词意,是指吴子似在公务繁忙的同时不忘携带笔墨,不断地写出佳作。
把这两句词句放到一起解读,就是用了委婉的方式,表示自己与吴子似的心意相通。吴子似在创作了佳作之后,也还通过驿卒传书的方式,将自己的诗词作品送给好友赏读。
三、隔墙人笑声
这里的隔墙人,不是指高墙之内的秋千美女,而是指自己与吴子似都在铅山居住,广义地说属于邻居的关系。
隔墙人的典故,出自白居易的诗篇《欲与元八卜邻先有是赠》:
每因暂出犹思伴,岂得安居不择邻。
可独终身数相见,子孙长作隔墙人。
因此,自己收到好友寄来的佳作,读后每每发出会意的赞许笑声。
四、莫說弓刀事業,依然詩酒功名
这是说即便没有在疆场立下显赫功名,却也依然诗酒傲王侯,保持文人的气质。
五、千載圖中今古事,萬石溪頭長短亭
这两句词句,就是指的稼轩词后小注所写的“時修圖經,築亭堠”。
吴子似有治史之才,在任上编纂了材料翔实的地方志《永平志》,可谓千古功德。
大抵吴子似还重视驿站建设,在所治境内修建了一些驿站屋舍。堠在这里不是指碉堡一类的军事防御工事,而是指按照相应的里程设置的驿站,既能供传递公文,又能供路人休憩。
六、小塘风浪平
这是称颂吴子似在职位不高的相应权限内,尽力而为,做出一些善举。就像不大的水塘,虽然不会生出多大的风浪,却是可以具有相应的效益。
从稼轩词中多篇词作对吴子似的大加称颂,可以看出两个具有很高才华的文人官员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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